腊月二十九,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给灰扑扑的四九城披上了一层素裹银装。

四合院里的青砖地面被积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上了红纸黑字的春联,屋檐下掛起了红灯笼,虽然破旧,却也努力渲染著过年的喜庆。

空气里瀰漫著燉肉的香味、炸丸子的油烟气和淡淡的硫磺味,交织成这个年代特有的年节气息。

贾家东厢房,气氛却有些不同。炉火烧得比往日都旺,炕头也烘得暖洋洋的。

棒梗正指挥著小当和槐,小心翼翼地將几样“硬菜”从炉子上挪到那张擦得格外乾净的八仙桌上。

桌中央,是一大盆热气腾腾、汤汁浓郁的白菜猪肉燉粉条,里面翻滚著不少厚实的五肉片和吸饱了肉汁的粉条。

旁边是一盘油光鋥亮的红烧肉,虽然肉块不算特別大,但色泽红亮诱人,肥瘦相间,颤巍巍地堆在盘子里,点缀著几颗碧绿的葱。

一碟金黄蓬鬆的炒鸡蛋,嫩得似乎能掐出水。还有一小碗炸得焦香酥脆的生米,一碟淋了香油的凉拌白菜心(用的是白菜心最嫩的部分)。

主食是棒梗特意蒸的一大笼白面馒头,暄软雪白,散发著麦香。

这桌菜,在这个物资匱乏的年代,尤其是在贾家,堪称奢侈!小当和槐眼睛亮得像星星,围著桌子打转,使劲吸著鼻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连一贯挑剔、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贾张氏,也忍不住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盆燉肉和红烧肉,喉咙里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秦淮茹站在门口,看著忙碌的儿子和兴奋的女儿们,心里五味杂陈。

她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旧袄袖口,那对蓝色的套袖格外醒目。

採购科出纳的工作,让她比在车间时轻鬆体面了不少,人也显得精神了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挥之不去。她知道,这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全是儿子棒梗的“本事”。

那五百块钱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里,但此刻,看著孩子们脸上的笑容,看著这久违的丰盛,她选择了沉默,甚至有一丝隱秘的、作为母亲的骄傲和……依靠感。

“哥,这肉真香!”槐踮著脚,伸出小手指著红烧肉。

棒梗笑著拍掉她的小手:“小馋猫,洗手去!等人齐了才能吃。”他转头对秦淮茹说:“妈,您去后院请老太太吧。柱子叔和雨水姐应该也快回来了。”

秦淮茹点点头,拢了拢头髮,刚要出门,门帘就被掀开了。一股寒气裹挟著傻柱那標誌性的大嗓门涌了进来。

“嚯!好傢伙!棒梗,你小子行啊!这整得比国营饭店都阔气!”傻柱穿著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工装,手里拎著两个鼓鼓囊囊的网兜。

他瞪大眼睛看著桌上的菜,一脸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他身后跟著何雨水。

何雨水穿著件洗得发白的红色碎袄,围著条素色的围巾,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地看著桌上的菜,小声惊嘆:“哇……棒梗,这都是你弄的?”

“柱子叔,雨水姐,快进来暖和暖和!”棒梗笑著招呼,“柱子叔,您可是大厨,赶紧给品鑑品鑑我这手艺?”

傻柱把网兜往桌上一放,搓著手凑到桌前,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眯著眼嚼了两下,猛地一拍大腿:“嘿!地道!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色掛得也漂亮!行啊棒梗,深藏不露啊!这手艺,快赶上你柱子叔我了!”他嘴上夸著,心里却犯嘀咕:这小子,哪来这么多肉?还有这白面……邪了门了!

秦淮茹赶紧接过傻柱带来的网兜:“柱子,又让你破费了。”

网兜里是傻柱从食堂“顺”出来的好东西:几根炸得金黄的大油条,一小包滷好的猪下水,还有几个食堂蒸的大白馒头。

“破费啥!过年嘛!食堂剩的,不吃也浪费!”傻柱大手一挥,毫不在意,眼睛还盯著桌上的菜,“淮茹,赶紧去请老太太,让她也尝尝棒梗的手艺!雨水,去,帮你秦姐扶老太太去!”他自然地使唤著自己的妹妹何雨水。

秦淮茹和何雨水应声去了后院。

贾张氏在炕上哼了一声:“傻柱,你倒会借献佛,拿食堂的东西充人情。”

傻柱也不恼,嘿嘿一笑:“贾大妈,瞧您说的,我这是心疼老太太!再说了,棒梗这菜才叫硬!”

他凑近棒梗,压低声音,带著点好奇和试探,“我说棒梗,跟叔说实话,这肉……还有这白面……你小子是不是有啥门道了?可別犯糊涂啊!”他眼神里带著关切。

棒梗正把最后几个馒头摆好,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柱子叔,您放心,不偷不抢。帮人做了点事,人家给的报酬,乾乾净净。”他这话声音不大,但足够屋里人听见,既是回答傻柱,也是说给竖起耳朵的贾张氏和刚进门的秦淮茹听。

傻柱將信將疑地“哦”了一声,还想追问,门口传来了动静。

秦淮茹和何雨水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著聋老太太进来了。

老太太七十来岁,头髮白,梳理得还算整齐,裹著厚实的袄裤,精神头看著还行,就是耳朵背得厉害。她眯著眼,努力辨认著屋里的热气和人影,脸上带著点茫然。

“柱子……柱子呢?我的大孙子呢?”老太太一进门就提高嗓门喊,声音带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哎!老太太,我在这儿呢!”傻柱赶紧迎上去,接过老太太的手,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您慢点!今儿咱们在贾家过年,棒梗做了老些好吃的!”他知道老太太耳背,说话声音很大。

聋老太太被扶著坐到炕沿最暖和的位置,棒梗特意给她垫了个厚垫子。她努力看向桌子,鼻子用力嗅了嗅,脸上露出笑容:“香……真香……过年好……过年好……”她声音清晰了些,目光在满桌菜餚上逡巡,带著喜悦。

这时,门帘再次被掀开。易中海穿著一件半新的深灰色袄,外面罩了件乾净的中山装,脸上带著惯常的、属於“一大爷”的沉稳笑容,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著一大妈。一大妈穿著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袄,头髮梳得一丝不苟,手里也拎著个小布包,脸上带著温和但有些拘谨的笑容。

“哟,都到齐了?挺热闹啊!”易中海目光扫过屋內,在那一桌丰盛的菜餚上停留了足足两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隱晦的惊诧和探究,隨即被笑容掩盖。

他看向棒梗,语气带著长辈的讚许,声音也特意放大,好让聋老太太听见:“棒梗,听说这年夜饭都是你张罗的?好,好啊!有出息了!知道顾家了!”顺势將手里拎著的一个纸包递给秦淮茹,“淮茹,一点生瓜子,给孩子们添个零嘴。”

“谢谢一大爷,您太客气了。”秦淮茹连忙接过。

一大妈也上前一步,把小布包递给秦淮茹,声音温温和和的:“淮茹,这是我自个儿炒的一点南瓜子,还有点芝麻,给孩子们甜甜嘴。”她的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餚,又看看棒梗,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哎哟,一大妈,您太费心了!”秦淮茹感激地接过布包。

易中海的目光又落在聋老太太身上,声音洪亮,带著刻意的恭敬:“老太太,您老过年好!看著精神头真足!”

聋老太太眯著眼,努力看向易中海的方向,似乎认出了人,咧开嘴笑了:“好……好……中海也来了……好……”她拍了拍旁边的炕沿。

一大妈也走到聋老太太身边,弯下腰,凑近老太太耳边,声音轻柔但清晰地:“老太太,过年好!您气色真好!”聋老太太似乎听清了,笑著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一大妈的手背。一大妈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

人终於齐了。贾家的屋子本就不大,挤了这么些人,更显侷促,但也平添了几分过年的热闹。棒梗招呼大家落座。

炕上,聋老太太、贾张氏、秦淮茹、小当、槐挤在一起。

地上,棒梗、傻柱、何雨水、易中海和一大妈围著那张拼凑起来的八仙桌坐下。

一大妈挨著易中海,显得有些安静。何雨水则自然地坐在哥哥傻柱旁边。

“来来来!都別愣著了!开动开动!”傻柱作为公认的“大厨”,率先拿起筷子招呼,声音响亮,“老太太,您先尝尝这红烧肉,棒梗的手艺,绝了!”他夹了一块最软烂的肥肉,小心地放到聋老太太面前的碗里。

聋老太太摸索著拿起筷子,动作虽然有些慢,但还算稳当。她夹起肉,送进嘴里,慢慢地嚼著,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嗯!香!柱子做的肉……就是香!”她依旧习惯性地把功劳归给傻柱。

傻柱嘿嘿笑著挠头,凑近老太太耳朵大声说:“老太太,这回可不是我,是棒梗!棒梗做的!”他指了指棒梗。

聋老太太似乎听清了,转头看向棒梗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带著点新奇,又夹了一块肉,含糊地笑著点头:“棒……棒梗……好孩子……手艺好……”这次算是认对了人。

傻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颇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棒梗將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给槐夹了块炒鸡蛋,又给何雨水碗里也夹了一块:“雨水姐,尝尝鸡蛋。”

何雨水有些意外,脸微微一红,小声道:“谢谢棒梗。”她小口吃著鸡蛋,眼神偷偷瞟了一眼棒梗平静的侧脸。

一大妈安静地坐著,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却细心地帮聋老太太把碗里的肉夹成更小的块,方便老太太咀嚼。她偶尔抬眼看看棒梗,眼神温和。当看到棒梗给何雨水夹菜时,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易中海端坐在那里,姿態稳重。他先夹了一筷子凉拌白菜心,细细地嚼著,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饈美味,目光却时不时扫过桌上的肉菜,尤其是那盆燉肉里的五肉片。

他端起面前棒梗倒上的、兑了水的散装白酒,抿了一小口,看向棒梗,语气带著长辈式的关怀和不易察觉的试探,声音也略高:

“棒梗啊,这一桌子,可不便宜。你帮人做事……做的什么?安全吗?可別累著自己。你妈现在工作也轻省点了,家里负担没那么重了,该上学还是得上,知识最重要。”

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向棒梗的“门路”和秦淮茹的工作。

棒梗正给贾张氏夹了块红烧肉,贾张氏毫不客气地一口塞进嘴里,嚼得嘖嘖有声,闻言抬起头,脸上带著少年人的靦腆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老实”,声音清晰地回答:

“回一大爷,就是帮人跑跑腿,送点东西,力气活。人家看我不容易,给得多点。安全,您放心。”他避重就轻,然后话锋一转,看向秦淮茹,语气带著真诚的感激,

“说到我妈的工作,还得谢谢您!要不是您帮忙在李厂长面前说好话,我妈哪能调到採购科去?现在这工作,我妈回来都说好,手也不烂了,人也精神了。妈,您说是不是?”他把功劳直接扣在了易中海头上。

秦淮茹一愣,看著儿子递过来的眼神,立刻会意,连忙点头,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容,声音也提高些,好让聋老太太听见:

“是是是!多亏了一大爷您!在採购科,风吹不著雨淋不著,比在车间强太多了!真是託了您的福!”

她这话半真半假,感激棒梗是真的,对易中海?她心里清楚,调工作的事,易中海没帮忙,甚至还可能阻挠过。但儿子这么说,她必须配合。

易中海端著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棒梗这番话,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他根本没在李怀德面前为秦淮茹说过话!甚至棒梗第一次提的时候,他还明確拒绝了!

现在棒梗母子俩当眾把功劳归给他,这等於是在所有人面前坐实了他易中海“关照”贾家的事实!

尤其是傻柱和何雨水也在场!

这让他怎么反驳?难道说“我没帮忙”?那岂不是自打嘴巴,显得他这个“一大爷”不近人情?而且,棒梗还特意点出秦淮茹工作变好,手不烂了,人精神了,这更是在无形中狠狠抽了他当初拒绝帮忙、想让秦淮茹继续在钳工车间吃苦的脸!

一股憋闷之气涌上易中海心头。他看著棒梗那张带著“感激”笑容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少年绵里藏针的厉害!

这小子,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认下这份“人情”,堵死他以后拿秦淮茹工作说事的嘴!

同时,也是在傻柱和何雨水面前,给他易中海“贴金”,让他哑巴吃黄连!

易中海不愧是老狐狸,脸上迅速堆起和煦的笑容,摆摆手,一副功成不居的样子,声音洪亮:

“哎,淮茹,棒梗,快別这么说!都是厂里照顾困难职工,李厂长体恤下属。我啊,也就是顺嘴提了提,主要还是组织上的安排。”

他巧妙地把功劳推给“组织”和“李厂长”,既全了自己的面子,又不至於完全否认,还显得谦虚。

一大妈在旁边安静地听著,夹菜的手顿了顿。

她是最了解易中海的人,自然听得出丈夫话里的勉强和那份被强按下去的憋闷。

她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棒梗,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担忧,也有一丝……瞭然?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一块挑好刺的鱼肉放到聋老太太碗里。

傻柱在旁边听著,不明就里,只当易中海真帮了大忙,举起酒杯:“嘿!还得是一大爷!仗义!来,一大爷,我敬您一个!棒梗,你也得敬一大爷一杯!”他咕咚喝了一大口。

棒梗从善如流,端起自己面前装著白开水的碗,他藉口年纪小,没喝酒:“一大爷,谢谢您!”他目光清澈地看著易中海,声音清晰。

易中海看著棒梗那“真诚”的眼神,只觉得那碗白开水比黄连还苦。他勉强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

贾张氏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她眼里只有肉。

趁著大家说话,她又飞快地夹了一大块燉肉里的肥肉塞进嘴里,油顺著嘴角流下来,含糊不清地说:“嗯……香!棒梗,这肉燉得烂糊!比你妈强!”她还不忘踩一下秦淮茹。

秦淮茹装作没听见,低头照顾小当和槐。小当和槐吃得小嘴油乎乎的,脸上全是满足。

何雨水安静地吃著饭,偶尔偷偷看一眼棒梗,又看看易中海有些僵硬的脸色,心里若有所思。

聋老太太吃了几口菜,精神似乎更好了些,嗓门也大了点,又念叨起来:“柱子……柱子!你啥时候给我娶个孙媳妇回来?啊?奶奶等著抱重孙子呢!”她这回对著傻柱的方向,声音响亮。

傻柱一脸无奈加尷尬,凑近老太太耳朵:“哎哟我的老祖宗!您就別操心我了!吃肉!吃肉!这肉多香啊!”他又赶紧给老太太夹了块肉,试图堵住她的嘴。

棒梗適时地开口,转移话题,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柱子叔,您再尝尝这猪头肉?我特意买的。”他指了指桌上另一盘切得薄薄的、酱香浓郁的猪头肉。

这正是他当初送给易中海“打听”房子的“敲门砖”同款。

傻柱眼睛一亮,夹起一片,对著灯光看了看:“嚯!这刀工!薄如纸啊!地道!”他塞进嘴里,嚼得满口生香,

“嗯!香!下酒绝了!棒梗,你小子是真会整!”

他吃得高兴,又喝了一大口酒,话匣子也打开了,

“要我说,棒梗有这本事,以后开个饭馆都行!比在厂里抡大锤强!”

易中海看著那盘猪头肉,再联想到棒梗当初提著猪头肉去找自己“打听”房子的情景,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小子,当初那点“薄礼”,换来的可不止是“打听”,而是实实在在地拿到了后院西头老王家的房子!虽然还没正式搬,但已经谈妥,年后就腾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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