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色沉得早,四合院里各家各户的窗欞里透出昏黄的光晕,將薄薄一层新雪染上暖色。

贾家的小屋里,此刻却被一种更为浓烈的、带著油荤气的暖意充盈著。

炉火烧得正旺,舔舐著黑黢黢的大铁锅底,发出“咕嘟咕嘟”欢快的声响。

锅里,浓油赤酱的野兔肉块在酱汁里翻滚沉浮,燉得酥烂脱骨,霸道而浓郁的肉香穿透单薄的屋门和窗缝,在清冷的院子里瀰漫开来,引得路过的邻居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小当和槐像两只被香气勾了魂的小猫,早早搬了小马扎,一左一右守在炉子旁。

槐的小脑袋几乎要探进锅里,鼻翼一耸一耸,奶声奶气地催促:“妈,兔子肉啥时候好啊?香得我肚子咕咕叫啦!”

秦淮茹脸上带著一丝久违的轻鬆,正把刚出锅的一笼窝窝头端下大锅。

热气蒸腾,映得她冻得微红的脸颊也柔和了几分。这次的窝窝头不再是纯粹的棒子麵那种拉嗓子的粗糲,白面掺了不少,蒸出来顏色是浅亮的黄,捏在手里暄暄软软,透著粮食的甜香。她笑著轻轻拍掉槐想偷掀锅盖的小手:“快了快了,小馋猫!去,帮妈摆碗筷。”

贾张氏盘腿坐在炕沿上,手里拿著永远纳不完的鞋底,眼睛却忍不住往炉灶上瞟。

嘴里习惯性地念叨:“哎哟,这么大只兔子,一顿吃得了?费柴火费酱料的……省著点吃多好……”话是这么说,可那诱人的肉香钻入鼻孔,她喉头也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家里有了点余钱,秦淮茹在买粮食上確实鬆快了些,这掺了白面的窝窝头,吃著顺滑,喉咙里那股熟悉的、刮蹭般的粗糲感淡了许多。

“奶,哥可厉害了!以后咱家兔子肉管够!”小当一边麻利地摆筷子,一边脆生生地宣告,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光彩,仿佛打到兔子的是她自己。

“就你话多!”贾张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但浑浊的老眼里倒也没了往日的刻薄厉色。

她看著秦淮茹將一个个暄软的窝窝头捡进柳条笸箩,又看看锅里翻滚的酱色兔肉,最终只是撇撇嘴,嘟囔道:“油放太多了……费钱……”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棒梗裹著一身寒气推门进来,手里还拎著个小小的油纸包。

“哥!兔子肉燉得可烂乎啦!”槐立刻像个小炮弹似的衝过来,献宝似的指著那口咕嘟作响的锅。

“嗯,闻著就香。”棒梗笑著,顺手把油纸包递给小当,“加个菜,五香豆乾。”他目光扫过小小的方桌:

金黄油亮、堆成小山似的兔肉冒著腾腾热气;暄软喷香的窝窝头整齐码放;一小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一盆熬得浓稠、散发著穀物香气的棒子麵粥。

在这物质匱乏的年月,在这破旧的贾家小屋,这一桌已是难得的丰盛。

一家人围桌坐下。昏黄的灯光下,热气与香气交织,驱散了冬夜的寒意。贾张氏破天荒地没再絮叨,埋头吃得比往常快了不少。

小当和槐更是吃得小嘴油光发亮,小手抓著窝窝头使劲蘸著碗底浓稠鲜美的肉汁,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满足的喟嘆声混著咀嚼声,小脸上洋溢著纯粹的、被食物填满的幸福。

秦淮茹夹起一块连皮带肉、燉得筷子一戳就散的肥厚兔腿肉,放进棒梗碗里,看著他被寒风颳得微红的脸颊和眉宇间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关切和一丝深藏的忧虑:

“慢点吃。今天……跑了一天,累坏了吧?”她没问棒梗下午具体做了什么,她知道棒梗现在很有主见,也很有本事,家里的变化全是棒梗带来的。

“不累。”棒梗咬了一口兔肉,肉质鲜嫩,酱香浓郁,咸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他咽下食物,迎上母亲的目光,“妈,再过俩天估计就能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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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吃得格外满足。小当和槐的小肚子吃得溜圆,连贾张氏都破例多吃了半个窝窝头。碗筷刚收拾利索,秦淮茹正准备烧水给孩子们擦洗,院门外寂静的夜色里,突兀地响起了几声刻意压低的汽车喇叭声。

棒梗眼神微动,放下手里的茶缸:“我去看看。”

拉开屋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倒灌进来。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各家窗户纸透出朦朧的光晕。

院门虚掩著,棒梗刚迈出去,一个穿著灰色中山装、戴著眼镜、干部模样的年轻人立刻从门旁的阴影里迎了上来,脸上堆著客套却掩饰不住紧张的笑容。

“是贾梗同志吗?”年轻人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是我。”棒梗平静地看著他,认出这是李怀德的秘书小王。

“贾同志,打扰您休息了。”小王秘书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姿態放得更低,

“李厂长……有点急事想跟您当面聊聊,就在胡同口车上,您看……方便移步说两句吗?”

棒梗点点头,没多问,跟著他走出院门。胡同口,一辆半旧的黑色伏尔加轿车静静地趴伏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兽。车灯熄著,后车窗摇下了一条窄缝。

小王秘书快走两步,替棒梗拉开了冰凉沉重的后车门。棒梗矮身钻了进去。

车內空间狭小,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皮革老化味和浓重的菸草气息。

李怀德独自坐在后排阴影里,裹著厚呢子大衣,没有开灯,黑暗中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和手中那一点明灭不定的菸头火光。

“小李,去前面守著。”李怀德的声音响起,带著一丝刻意压制的低沉。

“是,厂长。”小王秘书立刻关上车门,小跑著到了车头前方几米处,背对著车子,警惕地观察著寂静的胡同。

车內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李怀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烟,菸头的红光骤然炽亮,瞬间映亮了他半边脸。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专注,直直地看向棒梗,瞳孔深处跳动著一种难以掩饰的、强烈的渴望。

“棒梗……贾梗同志,”李怀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种刻意的克制,他微微侧身,拉近了距离,浓烈的烟味隨之飘来,

“上次……你帮忙弄的那个……那个『党参丸』……”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语气里那份急切几乎要溢出来,“……效果,確实出乎意料。”

棒梗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语气平淡无波:“哦?李厂长用了?感觉如何?”

“嗯,”李怀德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著领导的稳重,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按你说的,晚饭后用了。感觉……精力恢復了不少,特別是腰腿,暖意很足,像是……像是年轻时候的状態又回来了。”

他只用“精力”、“恢復”、“年轻状態”这些模糊而体面的词汇,但那份极力压抑的兴奋感却透过字缝渗出来,“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確实……很有效。”

黑暗中,棒梗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纳米机器人刺激神经末梢造成的充血亢奋,效果自然立竿见影,如同饮鴆止渴的幻梦。

“有效就好。”棒梗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那李厂长找我是?”

“是这样,棒梗同志,”李怀德身体前倾,声音里带著一种热切的、近乎恳切的虚偽,

“这药的效果,確实难得。你也知道,我这位置,工作压力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马虎不得。这药……你还能弄到吗?我想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刻意强调了“革命本钱”和“不时之需”,將私慾包装成工作的需要,“价钱方面,你儘管提。只要能保证效果和来源,绝对没问题。”

他特意强调了“来源”,暗示棒梗要处理好首尾。

“这药……”棒梗故意拉长了语调,显出几分为难,

“李厂长,不瞒您说,这方子是那老中医祖传的独门秘方,用的都是些山旮旯里难寻的老药材,炮製的火候更是讲究,差一分都不行。他老人家住在城郊山沟最里头,路难走得紧,轻易不见外人,更不轻易配药。上次那几粒,也是我碰巧帮了他个小忙,磨破了嘴皮子才求来的。他那儿还有没有存货,真不好说。”

他描绘得越艰难、越稀缺,这“药”的价值在李怀德心里才越重。

“有难度?”李怀德眉头微蹙,隨即又舒展开,露出一个理解又带著强势的笑容,“不怕!棒梗同志,我相信你的能力。务必再帮我跑一趟!这药……对我的状態恢復太重要了。”

他“太重要了”几个字咬得很重,分量十足。他一边说著,一边动作自然、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从大衣內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哆嗦,递向棒梗,

“拿著,不能让老同志白辛苦,也不能让你白跑腿。这是点车马费、辛苦费。不够,隨时开口。只要能弄到,一瓶……或者两瓶更好,要快!越快越好!钱,不是问题。”

他依然强调“快”和“钱不是问题”,但语气收敛了许多,更像是在谈一笔重要的“採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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