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暉將四合院斑驳的灰墙染成暖金色,空气里浮动著各家饭菜混合的烟火气。下午去摊位上又简单忙活了一下午,直到供销社快关门了才收摊。虽然累,却充实。

棒梗背著半旧的帆布挎包,手里拎著油纸包裹的二斤上好肋排和一小网兜国光苹果,步履沉稳地穿过垂门。

轧钢厂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似乎还在耳畔迴响,杨厂长沉甸甸的期许、李怀德热切又算计的眼神,都被他暂时锁进了脑海深处。此刻,他是秦淮茹的儿子,小当和槐的哥哥。

刚迈进中院,就听见小当清脆的童音在数落槐:

“……说了让你慢点吃,都粘脸上了!”槐则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什么。棒梗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丝弧度。家,永远是喧囂与温暖的混合体。

“哥!”眼尖的小当第一个发现了他,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来,目光瞬间黏在他手里的网兜上,“苹果!”槐也顾不上擦脸了,迈著小短腿紧隨其后,仰著沾著渍和灰尘的小脸,眼巴巴地望著。

棒梗笑著將网兜递过去:“喏,一人一个大的,先洗洗再吃。”小当欢呼一声接过去,槐也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一个,小脸上满是满足。

“又乱钱!”秦淮茹的声音带著嗔怪从屋里传来。她繫著围裙,手里还拿著锅铲,倚在门框上,看著棒梗,眼神里是母亲特有的、混杂著心疼与骄傲的复杂情绪。

“上午才买了猪头肉,这又买排骨买苹果。钱是大风颳来的?你那个小摊子才开几天,能挣多少?省著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著呢。”

话虽责备,但眼底深处那份儿子孝顺带来的熨帖,却藏也藏不住。

棒梗拎著肉走进屋,將肋排放在桌上,油纸散开,露出肥瘦相间、带著新鲜光泽的好肉。

他没急著辩解,而是拿起一个苹果,在水盆里仔细洗净,从家里找出水果刀削掉果皮,动作流畅优雅,果皮连成不断的长条。

他先削好一个,递给眼巴巴的槐,又拿起第二个削给迫不及待的小当。

“钱赚了,不就是的么?”棒梗这才抬眼看向母亲,脸上带著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意,声音平静,

“不钱,那费劲赚钱图什么?图存银行里看数字?”他语气轻鬆,却带著一种少年人罕有的、对金钱本质的通透理解。

“妹妹们正长身体,吃点好的应该。您也辛苦一天了,吃点排骨补补。”他目光扫过秦淮茹略显疲惫却因他归来而泛著光彩的脸庞。

秦淮茹看著两个女儿抱著红彤彤的大苹果,小口小口珍惜地啃著,脸上洋溢著纯粹的快乐;再看看儿子沉稳篤定的样子,心头那点责备早就化成了暖流。

她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你啊……歪理一套套的。就是太惯著她俩了,自打你开了窍,家里零嘴儿就没断过,块、桃酥,……再这么下去,牙都要吃坏了。”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真恼。

棒梗只是笑笑,没接话。他转身,从袄內袋里摸出一卷用橡皮筋扎著的毛票,手指灵活地捻出五张一块的,走到看似坐在炕沿上纳鞋底,实则竖著耳朵听的贾张氏面前。

“奶奶,”棒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送到贾张氏耳中,带著一种宣告式的郑重,

“我现在开了修表摊子,能挣点钱了。这五块钱,您拿著,自己留著,想买点啥零嘴儿、针头线脑的,不用跟我妈伸手。”

他將五块钱崭新的票子,轻轻放在贾张氏粗糙的手边。

贾张氏纳鞋底的动作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珠里瞬间炸开精光!她几乎是立刻放下针线,一把將那五块钱抓在手里,指尖贪婪地摩挲著崭新的纸感,咧开嘴,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哎哟!哎哟!我的好大孙!奶奶的乖棒梗!出息了!真出息了!都知道给奶奶养老钱了!”

她声音拔高,带著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满足,仿佛这五块钱不是钱,而是她在这个家里地位稳固的金字招牌。她特意瞟了一眼秦淮茹,眼神里带著

“看,我孙子孝敬我”的炫耀。这钱,是她养老的底气,更是她在贾家话语权的无声註脚。

棒梗对贾张氏的夸张反应视若无睹,仿佛只是做了件理所当然的小事。他转向秦淮茹,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绿绿的票据。

“妈,”棒梗將票据递过去,语气平稳地安排著,

“这是十尺布票,开春了,您看著给小当和槐一人做身新衣裳,给我也做俩身,身上衣服都小了。剩下的布,也给您自己扯一身。”

他顿了顿,又拿出几张粮票和肉票,“这些您收著,补贴家里的嚼用。钱……前些天给您的应该还不少,先用著,不够了再跟我说。”

秦淮茹接过票据,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布票、粮票、肉票……这在计划经济时代,是能换来实实在在温饱和体面的硬通货!

儿子不仅挣来了哗哗响的钞票,连这些需要门路和运气才能弄到的紧俏物资都考虑周全了!那份沉甸甸的五百块钱安稳地藏在箱底,此刻摸到这些票据,更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富足和安心。

她看著棒梗有条不紊地安排著家事,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老练和对全局的掌控力,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感到一丝恍惚和……敬畏。

这哪里还是个半大孩子?分明是运筹帷幄、撑起整个门户的当家人了!她心头百感交集,欣慰、酸楚,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踏实和依靠感。

下午在厂里经歷的巨大荣耀带来的眩晕,此刻被儿子这实实在在的关怀和安排,熨帖成了温暖的溪流。

“哎,妈知道了。”秦淮茹將票据仔细收进贴身的衣袋,声音有些哽咽,连忙转身去搅动锅里咕嘟的棒骨白菜汤,氤氳的热气模糊了她微红的眼眶,

“快洗手,准备吃饭了。今儿这汤里我多放了几块你买的排骨,香著呢!槐,去给哥哥拿碗筷!”

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著小屋的昏暗,將一家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饭菜的香气与灯油的淡淡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最平凡的家的味道。

喷香的肋排、油亮的炒白菜、浓白的棒骨汤、还有难得蒸得鬆软的白面馒头。

小当和槐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全是满足,嘰嘰喳喳地说著白天在院里的趣事——谁家的鸡飞上了房,谁家的小孩又打架了。

她们的世界简单而快乐,哥哥带来的排骨和苹果就是最大的幸福,对厂里发生的惊天动地一无所知。

秦淮茹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安静吃饭的棒梗。

看著他沉稳的侧脸,慢条斯理啃著排骨的样子,下午在厂里听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传言——手錶零件修好苏联工具机、厂长亲自邀请、工程师待遇——又在她脑海里翻腾起来,带来一阵阵不真实的眩晕感。

她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更怕问出来显得自己大惊小怪。最终,她只是把最大最肥的一块排骨夹到棒梗碗里,低声道:“多吃点,累了一天了。”

贾张氏捏著个白面馒头,吃得嘖嘖有声,时不时得意地咂摸一下嘴,仿佛在回味那五块钱的滋味,又像是在咀嚼著“功臣奶奶”的身份。

她偶尔插话,点评著小当槐说的趣事,语气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慈祥”和“权威”,仿佛自己真成了德高望重的老祖宗。

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棒梗,带著毫不掩饰的討好和一种“看,我孙子多给我长脸”的炫耀。

贾张氏终於忍不住,带著下午“宣传有功”的得意,插话道:

“棒梗啊,你是没瞧见,下午院里都炸锅了!都知道你在厂里露了大脸!修好了苏联的大机器!连杨厂长都给你鞠躬了!奶奶我啊,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替你宣扬!咱老贾家这回可真是光耀门楣了!”

她得意洋洋,仿佛这份荣耀的传播全是她的功劳。

秦淮茹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她下午在厂里亲歷了那场风暴,知道真相远比邻居们添油加醋的版本更震撼,也更复杂。

婆婆这种急吼吼抢功、夸大其词的行为,让她觉得有些丟脸,也冲淡了她心中的那份震撼。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吃饭。

棒梗仿佛没听见贾张氏的聒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吃饭。他的平静,让贾张氏有些訕訕,也让秦淮茹心中那翻腾的情绪奇异地平復了一些。

饭吃得差不多了,棒梗放下筷子,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目光扫过家人,声音不高,却让桌上轻鬆的氛围微微一凝。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他开口道。

秦淮茹立刻点头:“嗯,妈知道,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书包也洗刷乾净了。”

棒梗微微頷首,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发出篤篤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摊子那边,白天我不能去了。”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秦淮茹和贾张氏,“但生意刚起色,不能就这么撂下。我想著,找个人白天帮我看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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