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於莉的反抗
他微微点头,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嫂子,愿意就好。但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这不是帮我家私人的忙,这摊子,是在供销社门口,掛著『便民服务』的牌子,沾著点公家边的光,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方便群眾,给公家门口维持个秩序。”
他刻意强调了“公家边”、“便民服务”、“维持秩序”这几个词,如同娄晓娥所教,先把“公”字招牌立起来。果然,於莉脸上的轻鬆瞬间收敛,神情变得认真甚至有些紧张起来,仿佛意识到了这份工作的“分量”。
棒梗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於莉心上:
“所以,这活儿,得按规矩来。第一,东西不能错!
谁送来修的啥物件,叫什么名字,住哪个院哪个屋,长啥特徵,必须登记清楚,一笔一划,不能马虎!
第二,东西不能丟!摊子上的零件、工具,顾客送来维修的物件,都是命根子!你得给我看好了,眼皮子底下不能离人!
第三,帐目要清爽!收了多少押金,清清楚楚记在本子上。我每天晚上回来对帐、修东西。公是公,私是私,这帐目,就是铁打的证据,半点含糊不得!”
他每说一条,於莉就用力点一下头,脸色愈发郑重。棒梗的严肃和这份工作的“公家”背景,让她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心。
“至於工钱,”棒梗话锋一转,语气稍缓,“一个月八块钱,月底结清。”这个数字,比秦淮茹之前预估的给秦京茹的三五块高出一截,也高於街道临时工的工资,足以体现诚意。
於莉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八块!这比她预想的要多得多!阎解成在街道办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十二块!她刚想道谢。
棒梗却抬手止住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推心置腹却又暗藏机锋的意味:
“嫂子,这八块钱,是明面上的。你拿回家,该交家用交家用,该自己留著零自己留著,我不干涉。”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看著於莉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但是,只要你把摊子给我看好了,不出差错,帐目清清楚楚,东西保管妥当,到了年底,或者摊子生意特別红火的那个月,我私下里再给你包个红包。这钱,你自己收著,怎么是你的事。算是我个人对你尽心尽力的额外心意。”
明八块,暗红包!
於莉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惊喜和一种被信任、被重视的感觉瞬间淹没了她!
八块的固定收入已经让她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额外的红包!而且棒梗特意强调“私下里”、“你自己收著”!
这分明是在暗示她,这额外的收益,可以避开阎家的盘剥!一股暖流夹杂著复杂的酸楚涌上心头,她看著棒梗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沉静锐利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心思深得可怕,却也……可靠得让人心安。
“棒梗兄弟,我……”於莉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挺直了背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你放心!我於莉不是那不懂事的人!你信得过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指定给你看得妥妥帖帖!东西在我在,东西丟了我赔!帐目绝对清清楚楚,一笔烂帐都不会有!公是公,私是私,这道理我懂!”
她几乎是在发誓,带著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棒梗看著她眼中那份被点燃的斗志和感激,知道火候到了。
他微微一笑,恢復了平常的语气:
“好,嫂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他话锋又一转,带著点不经意的提醒,
“这事毕竟是你婆家前院,三大爷那边……你看是不是先跟家里通个气?免得有什么误会。”他这是把主动权交还给於莉,也是让她自己去面对阎家那座大山。
於莉脸上的激动微微一滯,隨即用力点头:
“应该的!我这就回去跟我公公和解放说一声!棒梗兄弟你放心,我……我知道该怎么说!”
她站起身,向棒梗和门口站著的秦淮茹感激地点点头,脚步有些轻快地掀帘出去了。背影里带著一种即將挣脱某种束缚的轻盈感。
看著於莉离开,秦淮茹才走进来,脸上带著担忧:“棒梗,八块是不是多了点?还有那红包……阎埠贵那人……”
“妈,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棒梗打断她,眼神冰冷而篤定,
“八块是买她的能力和省心。红包是买她的忠诚和闭嘴。阎埠贵?哼,只要於莉攥紧了那『私下』的红包,摊子不出事,他阎老西再能算计,也翻不出大浪。
这叫……以利驱人,分化瓦解。”他拿起桌上那个拆了一半的英纳格手錶,拧动发条,机芯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咔噠”声,仿佛在印证他的棋局。
前院,阎家。
阎家的晚饭,向来是精打细算的“战场”。一碗熬得稀烂的棒骨渣子白菜汤(骨头是秦淮茹给槐燉汤后,贾张氏偷偷藏起又“卖”给三大妈的),一碟咸菜疙瘩,几个掺了玉米面的窝窝头。油灯如豆,光线吝嗇地洒在饭桌上。
於莉回来时,阎埠贵正拿著筷子,仔细地数著咸菜丝往自己和儿子阎解成碗里分。阎解成则捧著窝头,啃得心不在焉,眼睛瞟著於莉。
“爸,解放,跟你们说个事。”於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啥事?快说,饭都凉了。”阎埠贵头也没抬,筷子精准地夹起一根稍粗的咸菜丝放进自己碗里。
“棒梗……就是后院贾家那小子,他不是在供销社门口开了个修表摊吗?快开学了,白天看不了摊子。想请我白天过去帮他支应著,收收东西,记记帐。”於莉儘量说得轻描淡写。
“啥?!”阎埠贵猛地抬起头,厚厚的眼镜片后,那双精明的眼睛瞬间射出两道饿狼般的光芒!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咸菜碟子一跳。
“请你去看摊子?好事儿啊!”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变调,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在招手。
“那小子摊子生意可火了!我今儿下班路过,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一天下来,流水少说也得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二十”的手势。
“他给你开多少工钱?”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阎解成也来了精神,放下窝头,凑过来:“是啊,於莉,他给多少?少了可不行!那摊子离咱家就几步路,风吹不著雨淋不著的!”
於莉看著公公和丈夫那如出一辙、闪烁著贪婪光芒的眼神,心中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深深的悲哀。她强忍著噁心,按照棒梗“明面”上的说法回答:“说是一个月……八块。”
“八块?!”阎埠贵和阎解成同时惊呼出声!
阎埠贵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惊喜简直要溢出来:
“八块?!好!太好了!解成在街道办累死累活才十二块!你这风吹不著日头晒不著的,八块不少了!”
他脑子里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八块!於莉这丫头吃住都在家里,这钱,除了象徵性给她留个块儿八毛的零,剩下的,完全可以充实他阎埠贵的小金库!买点好茶叶,添件新褂子,甚至……他心头一阵火热。
阎解成却眼珠一转,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凑到於莉身边:
“媳妇,八块是不少。不过……你傻啊?光拿死工资?”
他压低声音,带著一种自以为是的精明。
“那摊子多挣钱!棒梗那小子精著呢,帐肯定都在他手里攥著。你白天在那儿,收多少钱,收了多少押金,你心里得有个数啊!记那小本子上的,是给他看的。你私下里,不得……嘿嘿,”
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捞”的手势,“稍微『灵活』点?比如,收押金的时候,多收个块儿八毛的,记少点?或者,有人修个简单的小东西,你直接收个块儿钱,別记帐?反正那小子晚上才回来对帐,这中间的空子……不捞白不捞!捞了,那都是咱自家的!”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白的银子流进自己口袋。
“对对对!解成说得对!”阎埠贵如梦初醒,连连点头,眼镜片后的精光更盛,
“於莉啊,你脑子得活泛点!这看摊子,学问大著呢!棒梗那小子毛都没长齐,懂什么?你是咱们阎家的媳妇,胳膊肘不能往外拐!这多出来的钱,那叫『辛苦费』!是咱们家该得的!贴补家用,支援……支援你弟弟妹妹上学,多好!”
他直接把“支援家里”上升到了道德高度。
於莉看著眼前两张被贪婪扭曲的脸,听著他们毫无廉耻地教唆自己贪污、做假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头顶,胃里翻江倒海般的噁心!这就是她嫁的人家?这就是她朝夕相处的丈夫和公公?
棒梗那边,句句不离“公”字招牌,强调“公私分明”、“帐目清楚”,甚至愿意私下给“红包”以示信任和奖励。
而自己家里,却赤裸裸地教她挖墙脚、损公肥私!巨大的反差,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刚想开口反驳。
阎解成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绝妙”主意,猛地站起来,兴奋地说:
“哎!爸!我看不如这样!於莉一个妇道人家,拋头露面去看摊子,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乾脆,这活儿我去干得了!我是男的,有力气,也能镇住场子!棒梗那小子敢说个不字?於莉就在家好好伺候您二老,洗衣做饭!”
他算盘打得精:自己去,那八块钱就是自己的私房钱!而且操作空间更大!什么“辛苦费”,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啪!”於莉再也忍不住,猛地將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碗碟乱响。她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白转红,眼中燃烧著屈辱和愤怒的火焰!
“够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带著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冰冷,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阎埠贵和阎解成错愕的脸,
“这活儿是棒梗信得过我,才让我去的!人家把规矩说得清清楚楚,公是公,私是私!帐目要清清白白!你们……你们倒好!教我去做贼!去挖人家墙角!去贪那昧心钱!还嫌不够丟人吗?!”
她看著阎解成那张写满算计和理所当然的脸,再看看阎埠贵镜片后闪烁的精光,一股深沉的、如同坠入冰窟般的悔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进了这个处处透著算计、毫无廉耻和温情可言的家?!棒梗那看似冰冷的“公事公办”,此刻竟显得如此珍贵和温暖!
“这活儿,我去定了!”於莉挺直了脊樑,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该拿的八块工钱,我一分不少拿回来交家用!但棒梗兄弟的摊子,我於莉就是豁出命去,也给他看得好好的!帐目清清楚楚,东西一件不差!你们那些腌臢心思,趁早给我收起来!”
说完,她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父子俩,猛地一掀门帘,衝进了旁边自己那间狭小、冰冷的屋子,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屋內,一片死寂。只有於莉压抑的、带著无尽委屈和愤怒的抽泣声,隱隱从门缝里传来。
阎埠贵和阎解成面面相覷,被於莉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彻底震懵了。
桌上的棒骨渣子汤早已冰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著,在阎埠贵那张写满错愕和羞恼的老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算盘,似乎第一次打在了铁板上。
而於莉心中那扇名为“隱忍顺从”的门,在这一刻,被棒梗给予的“信任与出路”和阎家赤裸的“贪婪与无耻”,彻底撞开了缝隙。一场围绕小小修表摊的暗战,已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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