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建军
时间悄悄的过去了几天,冬天在告別,春天在到来。
红星中学的早课铃声,如同一个疲惫的巨人终於鬆开了紧绷的弦,嗡鸣著在走廊里渐渐消散。
憋了一早上的学生们如同开闸泄洪,轰然涌出教室,奔向厕所、水房、操场,喧囂声浪瞬间淹没了片刻的寧静。
棒梗放下手中那本物理课本。对他而言,初中的知识框架在智脑零的辅助下早已通透,但他依然保持著阅读的习惯,指尖划过书页,更像是在感受纸张的纹理和墨香,一种属於这个时代的真实触感。
他合上书,站起身。一米七的个子在普遍发育较晚、个头偏矮的同龄人中,显得格外挺拔出挑,如同一株在早春便已抽条的青松。他悠悠地穿过桌椅间的过道,带起的微风拂动了同桌唐艷玲额前的碎发。
唐艷玲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著书本,脸颊因为刚才课堂提问时被老师点到名而残留著淡淡的红晕。
棒梗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嘴唇,那是一种混合著紧张和努力想表现得体的少女情態。
“串联並联的电流电压关係,记混了?”棒梗的声音不高,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清晰地穿透了周围桌椅挪动的嘈杂。
唐艷玲嚇了一跳,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头,对上棒梗那双过於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的脸瞬间更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啊?…嗯…那个…”她语无伦次,声音细若蚊吶,“电压…电流…是並联时电压相等吗?”她不確定地小声求证。
“並联电压相等,电流按电阻反比分配。”棒梗简洁地更正,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顿了顿,“多画两次电路图,就清楚了。”说完,他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分开人流,朝教室外走去。
唐艷玲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臟还在砰砰直跳。
这个高出大家一大截的同桌…虽然看起来很沉稳,说话也硬邦邦的,但…好像…是在帮她?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混杂著更多的不知所措。
她赶紧甩甩头,把心思重新投入到混乱的书本里。
棒梗走在喧闹拥挤的走廊里,像一块礁石分开湍急的水流。他敏锐的感官捕捉著四周的一切:
远处操场上体育老师模糊的哨音,隔壁班女生小声议论著新发卡的嘰喳声,前排两个男生为了一道几何题解法爭执的语调变化,甚至能清晰分辨出空气中粉笔灰、旧木桌椅、少年汗味以及远处食堂飘来的淡淡窝头气息。
智脑零对身体的强化是全方位的,这种信息过载感在最初让他很不適应,但现在已能如呼吸般自然过滤和处理。
他解决完个人问题,拧开有些锈蚀的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刷著他的手掌。水流划过皮肤,带来清晰的触感反馈。
他甩了甩水珠,晶莹的水珠在空中短暂停留,在他极限的动態视觉下,轨跡清晰可见,然后才四散落下。
刚踏出厕所门口那点带著湿气的昏暗,一阵拔高了调门、透著十足恼火的叫骂声就蛮横地刺进耳朵。
“嘿!反了你了!老子的白面馒头你也敢顺?!长了几颗贼胆?!吐出来!给老子吐出来!”
声音的源头带著一股被冒犯的骄横劲儿,棒梗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朱建军。
他抬眼望去,只见厕所旁边那个堆放清洁工具的狭窄死角里,朱建军正揪著一个瘦小孩子的衣领,把他死死顶在布满灰尘的墙角。
他身后,跟著几个同样穿著体面、此刻正跟著起鬨助威的跟班,脸上带著一种狐假虎威的兴奋。
那被揪住的孩子瘦得可怜,一件灰扑扑、打满补丁的褂子空荡荡地掛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低著头,乱糟糟的头髮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只脏兮兮的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巴,指缝里顽强地漏出一点没来得及完全塞进去的、雪白的馒头屑。
朱建军显然气得不轻,他那个印著“为人民服务”的崭新绿色帆布书包被隨意丟在满是泥水的地上。
他今天特意带了个白面馒头当课间加餐,这在1957年的京城校园里,绝对是身份和家境的象徵,更是他在小伙伴面前显摆的资本。此刻,这份“荣耀”正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贼嚼在嘴里!这简直是在打他朱大少爷的脸!
“建军哥,跟他废什么话!这小崽子一看就是惯偷!揍他!”旁边一个跟班擼著袖子叫囂,跃跃欲试。
“我…我饿…”瘦猴被揪得脚尖离地,艰难地从指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眼泪混著脸上的尘土和馒头屑,冲刷出几道骯脏的泪痕,
“…带的窝窝头…没了…家里…家里也断了…三天…就啃了点榆树皮…肚子烧得慌…”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带著绝望的哭腔。
“放屁!”朱建军一听更来气了,他根本不信,或者说,他轴劲儿上来了,觉得对方就是在狡辩博同情,这更让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小偷还有理了?!编!接著编!三天啃树皮?你咋不说你吃观音土呢?!把老子馒头吐出来!”
他越说越火大,看著对方嘴角那刺眼的白,扬起的拳头裹著风就朝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砸了过去!这一下带著少年人的衝动和被冒犯的怒火,要是打实了,也够那瘦猴受的。
就在那拳头离瘦猴的脸颊还有寸许距离时,一道高大沉稳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横移一步,精准地插在了朱建军和瘦猴之间。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略深的手,看似隨意地抬起,指尖在朱建军全力挥出的手腕下方、肘关节外侧某个点,轻轻一拂。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朱建军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麻感瞬间从肘弯炸开,如同无数细针攒刺,整条右臂的力量瞬间被抽空,那凶猛砸出的拳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连带著揪住瘦猴衣领的左手也下意识地鬆开了。
他“哎哟”一声,踉蹌著向后退了两步,惊愕地瞪著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贾梗?!”朱建军看清来人,眼珠子瞬间瞪圆了,血丝都冒了出来。新仇旧恨如同岩浆般涌上心头——开学以来,就是这个傢伙,仗著那副非人的体格和学习上偶尔的灵光,处处压他一头!
体育课上跑得像一阵风,跳高轻鬆破校纪录,让他这个校队主力成了陪衬;课堂上老师出的难题,自己还在抓耳挠腮,这傢伙有时就慢悠悠举手答出来了,抢尽风头;
连他引以为傲的、靠家里关係弄来的崭新飞鸽自行车,似乎在这个只靠两条腿走路的大个子面前也失去了炫耀的意义!现在,自己教训个小偷,他也要来插一脚?!
“棒梗!你什么意思?!”
朱建军甩著酸麻的右臂,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愤怒和羞恼而拔得更高了,几乎破音,
“这贼偷偷老子馒头!你瞎啊?看不见?!滚开!少管老子閒事!”他轴劲儿彻底上来了,那股子“老子天下第一有理”的劲头直衝脑门,完全忽略了对方刚才那一下展现出的诡异力量。
棒梗没有理会他的叫囂,只是微微侧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將那个瘫软在地上、依旧捂著嘴瑟瑟发抖的瘦猴完全挡在了身后。
他目光平静地看著朱建军,那眼神像深潭,没有任何波澜,却让朱建军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压力。
棒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带著一种陈述事实的篤定:“一个馒头,至於把人往死里打?他刚说了,饿。”
“饿?!”朱建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著棒梗身后,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说饿你就信?贾棒梗!你他妈装什么大瓣蒜?!他偷东西!偷老子的白面馒头!这是原则问题!懂不懂?!”
他梗著脖子,唾沫星子飞溅,“你给我让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立刻挺起胸膛,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盯著棒梗,一副隨时准备动手的架势,只是眼神里多少带点对棒梗身高的忌惮。
棒梗看著朱建军那张因为愤怒和轴劲儿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本意是阻止不必要的暴力,並非想包庇偷窃。但眼前这位大少爷,显然只认自己的理,沟通是无效的。
智脑零的分析模块瞬间给出了数十种应对方案,从言语化解到瞬间制服,最终选择了最符合当前身份和“低调”原则的一种。
“道理是讲的,不是打的。”棒梗的声音依旧平稳,重复著这句在这个年纪显得有些老气横秋的话。
“讲你妈个头!老子拳头就是道理!”朱建军彻底被棒梗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激怒了。
在他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藐视!新仇旧恨加上被当眾驳了面子的羞愤,让他脑子一热,也顾不上刚才手臂的酸麻了,狂吼一声:
“哥几个!给我上!连这多管閒事的傢伙一起教训了!出了事我担著!”他特意强调最后一句,给跟班们壮胆。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率先冲了上来,左拳抡圆了,带著一股子蛮横的狠劲儿,直捣棒梗的面门!他身后的三个跟班也嗷嗷叫著扑了上来,挥拳的挥拳,抬脚的抬脚,目標只有一个——把这个碍眼的大个子干趴下!
棒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奈。麻烦找上门,避无可避。
面对朱建军捣来的拳头,棒梗甚至没有大的闪避动作。
他只是上身极其细微地向后一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来,精確地计算著拳锋的距离。
朱建军的拳头带著风声,擦著他的鼻尖掠过,打在了空处。巨大的惯性让朱建军身体猛地前冲,重心已然不稳。
就在朱建军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前倾失衡的剎那,棒梗的左脚如同鬼魅般向前探出半步,极其精准地、轻飘飘地垫在了朱建军前冲的右脚脚后跟处。
朱建军只觉得脚后跟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绊,本就前冲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
棒梗似乎“好心”地伸手想扶他一把,但那只扶向朱建军肩膀的手,却“恰好”在朱建军惊慌失措、胡乱挥舞手臂格挡时,指尖“不经意”地扫过他肋下某个极易產生酸麻感的神经丛。
“哎哟!”朱建军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酸麻,岔了气般,扑出去的动作更加变形,“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鼻子狠狠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顿时鼻血长流,疼得他眼前发黑,嗷嗷直叫,眼泪都飆出来了。
与此同时,扑上来的三个跟班也没好到哪去。
第一个挥拳打向棒梗左肋的傢伙,拳头刚递到一半,棒梗的左手如同赶苍蝇般隨意向外一拨。
这一拨看似无力,却精准地打在他手腕橈神经浅支经过的麻筋上。
那跟班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又麻又软,拳头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巨大的力量失衡让他身体还被带得原地转了个圈,晕头转向,差点把自己绊倒。
第二个想从侧面抱棒梗腰的,刚扑到近前,棒梗右脚不动声色地向外一撇,脚尖极其隱蔽地勾了一下对方立足未稳的右脚踝內侧。
那傢伙“哎呀”一声惨叫,感觉脚踝一软,重心顿失,直接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平地摔,下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抱著下巴直抽冷气,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第三个最阴险,抬脚想踹棒梗小腿肚子的。棒梗看都没看他,只是在他抬脚的瞬间,左脚极其轻微地向后一收,同时身体重心微妙地一沉,整个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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