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甜甜蜜蜜
二大爷进屋换了戏服出来,蓝布衫,红腰带,领口的小红格外显眼。他往院里一站,还真有几分杨子荣的架势,引得大家都鼓起掌来。
“怎么样?”二大爷得意地转了个圈,“明天就穿这个,保证拿奖。”
李大爷笑著说:“精神!比年轻时还精神。就是这腰带勒太紧了,別到时候唱不上来。”
二大爷鬆了松腰带:“没事,上台前再勒紧点,有精神。赵大哥,我的红薯烤好了没?饿了。”
赵大哥掀开炉盖,一股甜香飘出来:“好了!个个流,你先来一个,尝尝味道。”
大家围著烤炉吃红薯,雪又开始下了,小雪落在头上、肩上,没人在意。閆埠贵的相机还在拍,镜头里,二大爷举著红薯比划著名唱“今日痛饮庆功酒”,赵大哥和秦城在添炭,淑良阿姨在给李大爷擦嘴角的汁,三大爷在给鸟笼盖套……
“这张肯定要洗出来,”閆埠贵看著相机屏幕说,“就叫『雪夜烤炉旁』。”
淑良阿姨笑著说:“等明天演出完了,咱再拍一张『领奖台上』,凑一对。”
雪越下越大,院里的灯亮起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烤炉里的红薯还在冒热气,柴房底下的兔子大概已经睡了,窝里的乾草应该很暖和。明天的演出会怎么样?保温壶能不能拿到?兔子会不会喜欢新窝?没人知道,但大家都觉得,明天肯定是个好日子,就像这烤炉里的红薯,热乎著,甜著,让人心里踏实。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天却更冷了些。院里的积雪被踩出一条条小路,像给白茫茫的院子绣了几道深色的纹。二大爷天没亮就起来吊嗓子,“今日痛饮庆功酒”的调子撞在雪地上,反弹回来,倒比平时更清亮些。
赵大哥裹著袄往烤炉里添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红扑扑的。“二大爷,您这嗓子,隔著三条胡同都能听见,不怕把社区的评委嚇著?”他打趣道,手里的红薯在炉边码得整整齐齐,都是昨晚挑的大个儿的,表皮带著细密的纹路,一看就甜。
“懂啥?”二大爷正对著镜子系红腰带,蓝布衫的领口被他翻得笔挺,“这叫穿透力!当年我在厂里宣传队,就靠这嗓子拿过奖。”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双新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淑良妹子给纳的,说上台穿新鞋,脚底下有劲儿。”
淑良阿姨端著木盆出来,里面是刚和好的麵团。“別贫了,快来帮我烧火。”她把盆放在灶台边,“今天蒸包和菜包,菜包是萝卜粉丝馅的,昨天特意剁了点虾皮,鲜得很。”麵团在她手里揉得光滑,“二大爷,您那戏服再穿穿,我看看领口要不要再收收,別上台时往下掉。”
二大爷赶紧套上戏服,淑良阿姨踮著脚给他捏领口,手指在布面上飞快地动著,针线像长了眼睛,几针就把松垮的地方收得服服帖帖。“好了,这样就精神了。”她拍了拍二大爷的肩膀,“小宝呢?不是说要跟我学包包吗?”
“在这儿呢!”小宝举著个冻红的胡萝卜跑进来,“淑良阿姨,我挖了个胡萝卜,给兔子当早饭。”他把胡萝卜往柴房边的窝里一放,拍著手跑过来,“我要学包包,要包得像小太阳一样圆。”
淑良阿姨揪了块麵团给他:“先揉圆了,像这样——对,掌心使劲,揉得越光越好。”她自己拿起块麵团,擀成圆皮,舀了勺红馅,两手一合,拇指和食指转著圈捏边,眨眼间,一个圆滚滚的包就成了,褶子像朵没开的。
小宝学得认真,麵团在他手里滚来滚去,倒也揉得圆了。他舀了一大勺红,结果包的时候溢了出来,弄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哎呀!”他急得直跺脚,淑良阿姨赶紧拿湿布给他擦手,“没事没事,第一次包都这样。馅少放点儿,不然就成水流淌的包了。”
正说著,秦城推著李大爷进来了,李大爷腿上盖著厚被,手里攥著个热水袋。“外面真冷,”李大爷搓著手,“刚才看见社区的王干事来了,说车在胡同口等著呢,让咱早点去彩排。”
“这就好,”二大爷正往鸟笼里添食,画眉在笼里蹦躂,“我这画眉也跟我沾光,今天不用闷在屋里了,带去公园遛遛,让它也听听我唱戏。”他把鸟笼掛在车把上,“秦城,轮椅绑牢了没?別在路上打滑。”
“早绑好了,”秦城拍了拍轮椅上的防滑链,“昨晚加了道绳,比我的自行车还稳。三大爷呢?说好一起去的,怎么没见人影?”
“在后面呢!”三大爷背著个布包顛顛跑进来,包上还绣著朵歪歪扭扭的牡丹,“给评委带的瓜子,自家炒的,香得很。刚才碰见张婶,说她孙子也要去看演出,让我多带俩包。”他往淑良阿姨的面盆边凑,“妹子,多蒸俩,我那布包装得下。”
淑良阿姨笑著应:“早留出来了,放心吧。赵大哥,红薯好了没?装几个在保温桶里,路上饿了吃。”
赵大哥掀开炉盖,一股甜香涌出来,红薯皮都烤得焦黑,轻轻一掰,金黄的瓤里淌著汁。“好了好了!”他用布垫著拿出几个,往保温桶里塞,“这几个最甜,给二大爷当润喉。”
小宝举著自己包的包跑过来,那包歪歪扭扭,边缘还沾著红:“淑良阿姨,你看我包的!像不像个小月亮?”
淑良阿姨笑著点头:“像!比小月亮还可爱。快放蒸笼里,蒸好了给你当早饭。”
一行人收拾妥当,推著轮椅,提著鸟笼,保温桶里的红薯香气一路飘。胡同口的麵包车早等著了,王干事正跟司机师傅嘮嗑,看见他们赶紧迎上来:“可算来了!二大爷,您这行头,精神!”
“那是!”二大爷挺了挺腰板,把鸟笼递给赵大哥,“帮我拿著,別让它受惊。”
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社区里要演出的,看见二大爷的戏服,都笑著打趣:“哟,杨老板来了!今天准拿第一。”
二大爷拱手:“承让承让,主要是凑个热闹。”他往窗边坐,雪后的太阳出来了,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小宝扒著窗户看,突然喊:“兔子!”大家顺著他指的方向看,柴房边的窝门口,两只灰兔子正啃著胡萝卜,听见车响,“嗖”地钻回柴房了。
“瞧见没?”小宝得意地说,“它们喜欢我送的胡萝卜。”
到了社区活动中心,后台早挤满了人。有化妆的,有调乐器的,还有互相串词的。淑良阿姨帮二大爷整理戏服,赵大哥把红薯分给大家,三大爷则提著瓜子跟评委们套近乎:“尝尝,自家炒的,不上火。”
李大爷被秦城推到前排观眾席,找了个晒得著太阳的位置。“等会儿二大爷上台,咱得使劲鼓掌。”他对小宝说,“比谁的巴掌响。”
小宝使劲点头,手里攥著个红薯,一边啃一边点头。红薯真甜,汁沾在手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引得旁边的老奶奶直笑。
轮到二大爷上场时,后台突然有点乱。“坏了!”王干事跑过来,“伴奏带找不到了,刚才还在呢!”
二大爷倒镇定:“没事,我清唱!当年在厂里,没伴奏我也照样唱。”他整了整衣襟,大步走上台。
台下顿时安静了。二大爷站定,目光一扫,像真站在威虎山的山头。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唱道:“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嗓子是真亮,每个字都像砸在铁板上,脆生生的。雪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蓝布衫泛著光,红腰带像团火。台下的人都看呆了,连抱著孩子的阿姨都忘了哄哭闹的娃。
李大爷跟著节奏点头,巴掌拍得通红。赵大哥和秦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淑良阿姨手里的针线停了,三大爷的瓜子壳捏在手里忘了扔。小宝啃著红薯,嘴里含混地跟著哼,汁滴在衣服上都没察觉。
一段唱完,台下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二大爷鞠了个躬,脸上的汗顺著皱纹往下淌,他却笑得像个孩子。
下台时,评委们围著他夸:“老先生这嗓子,绝了!”“比录音带里的还好听!”二大爷红光满面,一个劲儿说:“瞎唱,瞎唱。”
颁奖时,二大爷果然拿了一等奖,奖品是个印著“老有所乐”的保温壶。他捧著壶,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啥来著?咱这嗓子,不是吹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挤在麵包车里,暖气开得足。二大爷把保温壶递给李大爷:“你先暖手,这壶看著就厚实。”李大爷摸了摸壶身:“还是你用,唱戏费嗓子,多喝点热水。”
赵大哥从保温桶里掏出个红薯:“別让了,吃红薯!这红薯甜得能拉丝,二大爷,您刚才唱到『来日方长显身手』的时候,我看见淑良阿姨眼里都有光了。”
淑良阿姨脸一红:“胡说啥,是阳光晃的。”她给小宝擦了擦嘴,“快到家了,兔子该饿了,小宝,还记得带胡萝卜不?”
“记得!”小宝拍了拍书包,“我装了两根,一根大的,一根小的。”
车到胡同口,远远就看见院里的雪地上,两只灰兔子正在窝门口打转,见著他们,竟没跑,反而定定地看了会儿,才钻回柴房。
“它们在等我们呢!”小宝跳下车,拎著胡萝卜就往院里跑。
赵大哥把烤炉烧得旺旺的,淑良阿姨开始蒸剩下的包,二大爷把保温壶灌满热水,放在李大爷手边,三大爷则翻出相册,准备把今天拍的照片贴上去。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烤炉里的红薯又开始冒香气,一切都暖烘烘的。
傍晚时,閆埠贵洗好的照片送来了。有二大爷在台上唱戏的,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著;有小宝餵兔子的,胡萝卜举得高高的;还有大家挤在麵包车里的,脸上都泛著红。閆埠贵把照片一张张贴在相册里,淑良阿姨用红笔在旁边写字:“社区演出日,二大爷拿奖啦!”
二大爷凑过来看,指著自己的照片说:“这张拍得好,把我这股精气神都拍出来了。”李大爷笑著说:“下次有活动,咱还去,让秦城推著我,给你们当啦啦队。”
赵大哥端著烤好的红薯过来,分给大家:“吃红薯嘍!吃完了,咱商量商量,过几天小年,该咋热闹。”
小宝举著红薯,嘴里含混地说:“要吃瓜!还要贴春联!”
淑良阿姨笑著点头:“都依你。不过贴春联得等秦城写,他的毛笔字最好看。”
秦城挠挠头:“我试试,写不好可別笑我。”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小小的,像撒盐。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在雪地上,软软的一片。保温壶里的水还热著,相册里的照片带著油墨香,烤炉里的红薯偶尔“啪”地响一声,像是在应和大家的笑。
没人说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每个人都知道,等雪再化些,春天就来了。到时候,柴房底下的兔子说不定真能生一窝小兔,院里的葡萄架会抽出绿芽,二大爷可能又要琢磨著排新戏,小宝包的包,大概就能真的像小太阳了。而这些,都会被閆埠贵拍下来,贴在相册里,一页页,记著这院里的日子,热热闹闹,甜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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