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的滚烫触感,像一道微弱但极其顽固的强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那即將被无尽黑暗吞噬的意识。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我的身体已经冰冷麻木,连指尖都感觉不到海水的存在,但手腕上那串“避水索”,却像是活了过来,每一枚被黑狗血浸透的五帝钱,都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散发著灼热温度的烙铁。

我猛地睁开眼。

在漆黑如墨的海水里,视觉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我却能“看”到,缠在我手腕上的那串铜钱,正散发著一层极其微弱但坚定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很奇怪,它无法照亮周围哪怕一寸的海水,却像一个无形的、温暖的鸡蛋壳,將我的手腕牢牢地包裹在其中,暂时抵挡住了那些不断侵蚀我身体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怨气。

那些死死缠绕在我身上的黑色长髮,在接触到这股红光的瞬间,像是被火焰燎到了一样,发出了“滋滋”的、极其细微的、如同蛋白质燃烧般的声响。它们本能地向后退缩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空隙。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摆动著唯一还能活动的双臂,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做著徒劳但本能的挣扎,试图朝著记忆中水面的方向游去。

但那只是徒劳。

那些黑色长髮在短暂地退缩后,便再次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一般,更加疯狂地缠了上来。它们不再满足於仅仅束缚我的四肢,而是像无数条滑腻的毒蛇,开始往我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钻。我感觉自己的七窍都被这种冰冷、湿滑的东西给堵住了。

一股巨大的、充满了怨念的阴冷气息,顺著我的七窍,疯狂地涌入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被快速地抽走,肺部也开始被冰冷的海水填满,火辣辣的疼痛感几乎要將我撕裂。我的意识再次变得模糊,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旋转、重叠,最后变成了一片混沌的黑暗。手腕上那串铜钱散发出的红光,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暗淡,越来越遥远,最终,彻底熄灭。

完了……

这是我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灵魂仿佛要从这具冰冷沉重的躯壳里飘出去,去往一个更温暖、更光明的地方。我甚至看到,我那早已过世的阿公,正在那片光明的尽头,对我微笑著招手……

就在我即將彻底放弃挣扎,准备迎接死亡的那一刻,水面上,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嘆息般的声响。那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层层海水的阻隔,清晰地传到了我即將消散的意识深处。

……

岸上,或者说,在那座摇摇欲坠的栈桥上,二叔陈长庚一直保持著同一个姿势。他半蹲在栈桥边缘,一只手撑著腐朽的木板,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著一根连著水下陈安的救生绳,眼睛死死地盯著下方那片漆黑如墨的海面。

海面十分平静,只有几圈涟漪在缓缓地扩散,仿佛下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知道,下面,已经是惊涛骇浪,是生与死的拔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救生绳的另一端,传来一股股阴冷刺骨、充满了怨念的拉扯力。那股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从一开始的试探,到现在的疯狂拖拽,甚至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行者”,都感觉手心有些发麻,虎口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红痕。

他知道,阿安出事了。那个女鬼的怨念,比他预想的还要重得多。光靠一串刚刚开光的“避水索”,恐怕撑不了多久。那孩子,快到极限了。

但他並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慌张,甚至没有立刻拉动绳子將我拖上来。因为他很清楚,在水下,一旦被水鬼的“怨气发”缠住,光靠蛮力是拉不上来的。硬拉的后果,只可能是將一具被勒得支离破碎的尸体给拖出水面。

他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漠不关心的表情。只有那双在黑暗中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才闪烁著一丝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他鬆开了攥著绳子的手,缓缓地站起身,然后不紧不慢地从他那件破旧夹克的內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用劣质黄纸捲成的香菸。那菸捲得很粗糙,两头还露著菸丝。

他將烟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同样破旧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的zippo打火机,“duang”的一声打开,凑到菸头前。

橘红色的火苗在漆黑的夜里亮起,映著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他没有立刻点燃,而是就著火光,看了一眼手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当秒针走到某个特定的位置时,他才猛地將菸头凑到火苗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但並没有將烟吸入肺中,而是將那口浓烈的烟气,含在了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蛤蟆。菸头的火光,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明一暗地闪烁著,如同两颗即將爆发的星辰。

他走到栈桥的最边缘,看著我刚才下水的位置,那里的水面,正冒著一连串细小而急促的气泡——那是我肺里最后一点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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