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没说出那些放贷盘剥的腌臢勾当,只觉得满心酸楚无处诉说。
这些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们,哪里懂得这泼天富贵下,需要多少见不得光的银钱来支撑门面?
薛宝釵和薛姨妈母女对视一眼,默默无语。她们是客居,荣府的家事,她们不便置喙,心中却各有丘壑。
薛姨妈只盼著能平安度过此劫,宝釵则思虑更深...
迎春和惜春这对姐妹,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两只受惊的雏鸟。惜春年纪最小,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紧紧抓著迎春的衣袖,娇小的身体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李紈搂著儿子贾兰坐在角落,轻轻拍著他的背,低声安抚著。她素来守拙,不问家事,此刻更是沉默,只盼著怀中的骨肉能平安无事。
秦可卿莲步轻移,走到凤姐身边。
她姿容绝艷,此刻眉宇间也笼著轻愁,声音轻柔带著同病相怜的理解:“好婶子,你的难处,我如何不知?管著这么大一个家,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著,多少张口等著吃饭,桩桩件件都要银子支应。骤然要捨出去,肯定如同割肉剜心一般...”
“只是,事已至此,忧急伤身。婶子且放宽心些,保重身子要紧。只要人在,总有转圜的余地。”
她帮著尤氏管过寧府內务,深知其中艰难,这番话倒也说到了凤姐心坎里。
“我看也未必全是坏事!”史湘云那娇憨爽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她坐在小杌子上,托著腮,一双灵动的杏眼忽闪忽闪,似乎在努力搜寻记忆:“我在家时,听老爷们和那些从南边逃难来的亲戚朋友閒话,倒听到些不一样的说法哩!”
“那大小闯王,也不是一味一味滥杀的魔头。”
“就说湖广那家大粮商,是因为囤积居奇,趁著兵荒马乱哄抬米价,活活饿死了不少穷苦人,这才被收拾的!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啊!”她声音压低了些,带著一丝分享秘密的神秘感,“还说,那大小闯王把好些大户人家的田地,都分给了那些没田没地且快要饿死的穷苦人!听说只有那些死攥著田地不肯放,还想著带家丁反抗的,才会被抄家灭门!”
眾人皆惊,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史湘云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云丫头,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胡话?!”
王熙凤第一个跳出来反驳,柳眉倒竖,丹凤眼圆睁,声音尖利道:“定是那些闯贼派来的探子,故意编些好话,用来哄骗无知小民的,你也当真?”
“反贼哪有不抢钱抢粮、杀人放火的道理?若真把地都分了给泥腿子,咱们这些靠田庄租子过活的人家,以后喝西北风去?”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家的田產已经被夺走,“我看这闯贼,就是大大的坏种!天字第一號的坏种!”
这话於她立场,自是理直气壮。毕竟寧荣二府家里是真的有田地,分田分地不就是抢他们的祖宗基业?確实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坏种!
薛姨妈也连连摇头,脸上带著深宅妇人固有的短视和恐惧:“是极是极!云丫头,你这孩子忒实诚!可莫要信那些道听途说!戏文里、说书先生口中,哪个反贼不是杀人如麻、杀男霸女的恶鬼?”
“定是奸细故意编些好话,蛊惑人心呢!”她紧紧攥著帕子,仿佛那些“好话”比刀枪还可怕。
薛宝釵秀眉微蹙,她博览群书,通晓史册,自然明白“王侯將相寧有种乎”的道理。
亦知歷代王朝更迭,皆因民不聊生,官逼民反。
湘云所言,虽石破天惊,顛覆常理,却隱隱与史书上记载的某些开国明君的气象相合。
只是此刻,她不便多言,只將这份翻腾的思量,更深地藏入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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