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辨地、开荒、修渠的,庄园西边有五十顷荒地,划给你们,头两年免租,第三年起,只收三成!”

“而那些上过阵、杀过人、懂得军中纪律的,”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刀疤脸的铁匠身上,“编入庄园巡防队,待遇等同家丁!若遇外敌,立功者,可入谢家部曲,脱去奴籍!”

整个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巫然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在他们心底最深处。他没有施捨,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凭本事挣回“人样”的机会。他將这群混乱的流民,瞬间分解、重组,为每个人都標上了明確的价值,並画出了一条看得见的上升之路。

“现在,”巫然回到案前,提起笔,目光沉静而锐利,“谁,愿將自己的『才』,录上我的名册?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值什么价!”

沉默只持续了三息。

“我!我叫张大锤!”那刀疤铁匠第一个吼了出来,他涨红了脸,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激动,

“老子以前是赵国官营匠作坊的什长!石虎的龙旗大纛,就是老子带著人打的座!”

“我……我叫李顺,以前在郡里当过税吏,会……会写算!”那个瘦小男子挤上前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俺会看地!给俺一块地,俺能种出北边的黍子来!”

人群彻底沸腾了。他们爭先恐后地涌上前来,报上的不再是流亡的身份,而是自己赖以为生的手艺和被战火埋葬的尊严。

远处,谢朗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脸色铁青,继而转为一种混杂著羞恼与惊异的复杂神情。

他堂堂谢氏子弟,自詡雅量高致,今日竟被一个家奴的手段当眾打了脸!那火辣辣的感觉,比当面斥责更让他难堪。

然而,这股羞恼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种更高傲的念头所取代。

云泥之別,天壤之判。

他与巫然,一个是云端高士,一个是泥中黔首。今日之事,並非他谢朗无能,恰恰证明了他慧眼识珠!是他,最先看出了此奴的不凡,才会设下此局。

不错,正是如此!

只是这块被他发现的“璞玉”,锋芒毕露得有些过了头,像一匹桀驁不驯的野马,透著一股子奸猾。道韞妹妹虽有才智,终究是女子,心思细腻,却未必有驾驭这等凶悍之才的雷霆手段。

此等利器,若放任其在妇人手中,不是伤人,便是伤己。

必须將他要过来!唯有我,谢氏的男丁,才能真正地攥住韁绳,让这匹野马为谢家驰骋,而不是反噬其主!

而在另一座更高的阁楼上,谢道韞凭窗而立,清冷的风拂动著她的髮丝,掠过她鼻翼旁那点微红。

绿珠在她身后,小声惊嘆:“女郎,他……他就像个巫祝,几句话就让那些人著了魔……”

谢道韞却没有回应。

她看到的,更深,更远。

从之前的“立约分利”到今天的“验才录名”,巫然始终在做一件事:建立秩序,將一团乱麻理得井井有条。

在这清谈玄言之风盛行的世道,人人皆可口若悬河,却於实务一窍不通。

巫然所展现的,並非经天纬地之才,却是一种极其难得的、能將沙砾炼为金石的“庶务之才”。

谢道韞眸中闪过一丝异彩,那是一种发现趁手利器时的锐利光芒。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审视已变为纯粹的欣赏。

“绿珠,”她声音平稳地吩咐,

“待此间事了,让他来书房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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