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约瑟夫,”他热情地打招呼,仿佛这只是一次深夜的临时聚会,“联美的消息確实令人震惊,但我已经派人去核实了,你们放心,米高梅的领先地位绝不会…”
“路易斯,”尼古拉斯打断他,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冷淡,“上周四,在黑石酒店,你和特艺色的技术总监共进晚餐时,討论的就是麦康纳的这项『有根本缺陷』的技术,对吗?”
他按下放映机的开关。银幕再次亮起,那片完美到令人窒息的园色彩,如同无声的嘲讽,泼洒在路易斯·b·梅耶的脸上。
路易斯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舒展了。他慢条斯理地將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就在约瑟夫那个纸袋的旁边。
“真巧,尼古拉斯,”他语气轻鬆,“我正打算向你匯报这件事。特艺色的確对我们有所隱瞒,但是……”
他话锋一转,突然看向约瑟夫,小眼睛里闪烁著狐狸般的光芒,“约瑟夫,你带来的这卷测试片,是12月7日那版吧?你没注意到第三帧有0.3秒的色差闪烁吗?”
约瑟夫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细节他確实忽略了。
“因为在前一天,”路易斯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张黑白照片,甩在桌上。
照片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溜进一个码头的仓库门,“特艺色的技术主管『拜访』了麦康纳的实验室。我的人,跟了他一个星期了。”
尼古拉斯的手指无声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著。约瑟夫认出了这个节奏,这是他们父亲思考时的小动作。
“所以,你没有背叛米高梅?”约瑟夫逼问,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路易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洪亮却让人发冷:“我背叛?”他的手伸进公文包,抽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补充协议,条款是大幅提高米高梅支付给特艺色的技术分成,而末尾尼古拉斯·申克的签名,墨跡看起来相当新。
“这份你瞒著董事会签的协议,又该怎么解释?签字的日期,好像正是你本该在纽约『探望母亲』的那天吧?”
暴风雪的声音仿佛突然被放大,充满了整个房间。
尼古拉斯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鼓了鼓掌。“精彩,路易斯,真精彩。”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表面光滑的铝製唱片,小心翼翼地放在留声机的转盘上,將唱针轻轻搭在边缘。
喇叭里先是传出唱针与沟槽摩擦特有的沙沙声,然后是一个压低了的、属於路易斯的声音:“…只要他们保证我那百分之三的个人分成,评估报告怎么写都可以…”
路易斯脸上从容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手下意识地想伸向公文包。
“在找这个吗?”尼古拉斯晃了晃手中一个黄铜打造的、带著一个小號筒的可携式蜡筒录音机,
“你安排在秘书处的那个漂亮金髮姑娘,今天早上非常担心地把它交给了我。路易斯,你挑女人的眼光,可比你挑盟友差远了。”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留声机的唱针空转著,发出沙沙的噪音。
几秒钟后,路易斯肩膀紧绷的线条忽然鬆弛了下来。他缓缓地从西装內袋里,取出一支镶嵌著细钻的钢笔,那是去年尼古拉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带著它吗,尼基?”路易斯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用指腹摩挲著笔身上刻著的“lbm-nsc 1926”字样,然后,他將钢笔横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他慢慢地、仪式般地旋开笔帽。笔桿內部,並非普通的单一墨囊,而是两个並排的透明腔体。一个装著深蓝色墨水,另一个,则是无色的透明液体。
“还记得去年圣诞酒会,你夸它写起来特別流畅吗?”路易斯从公文包拿出一张看似空白的信纸,用钢笔的无色一端,轻轻涂抹过纸面。
在壁炉跳动的火光照耀下,一行行字跡如同幽灵般缓缓显现出来。
那是尼古拉斯与特艺色总裁秘密会面的详细记录,时间、地点、谈话要点,一清二楚,墨跡棕黄,像乾涸的血跡。
尼古拉斯·申克的呼吸几不可闻地停滯了一瞬。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张纸上。
路易斯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区域涂抹,那些空白处,隱约构成了几组数字,那是米高梅未来三年,基於这份秘密协议可能面临的亏损预测。
约瑟夫站在一旁,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顺著脊椎爬升。这场较量,远比他想像的更深、更黑暗。
“现在,”路易斯缓缓地將所有文件收拢,慢条斯理地放回自己的公文包,动作从容不迫,“如果二位没有別的『惊喜』要分享,我恐怕得先告辞了。”
他拿起帽子和外套,走向门口,手握住黄铜门把时,他停下脚步,半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
“亨利·希尔先生刚派人送来请柬。你们猜,他想和我討论什么?”他顿了顿,轻声道,“关於三色带技术的……专利共享事宜。”
红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一声枪响。
尼古拉斯·申克猛地抓起桌上的威士忌杯,狠狠砸向壁炉,玻璃轰然炸裂。
琥珀色的酒液遇火轰地一声爆燃起来,瞬间躥高的火焰,猛地照亮了墙上那块鐫刻著申克家族祖训的金匾:
“在好莱坞,第一个掏枪的人,永远活不到第三幕。”
火焰明暗不定,映照著兄弟二人苍白而扭曲的脸。棋局才刚刚开始,但每个人,都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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