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琅琊王氏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其以玄入道,在僭晋那时候就出了好几个水行真气高手,听说那个什么王导还是水行大宗师?”斛律石也是谈兴慢慢上来了,平素里坞堡里读书的就没几个,就算自己有点风雅也没法和別人说。

“回头我就让人改下,加个水槽,等到诸位丈量清查大事已了,到时候我们也来个岛夷王氏那套曲水流觴!”

除了陈度之外,这临时宴饗上眾人都是齐齐点头称讚。

徐英肚子里暗笑一句东施效顰,脸上却也是恭维不及。

“不过要我说,岛夷还是岛夷。”斛律石因为担心的丈量清查之事已定,言语也越发多了些:“什么顺著溪水喝酒,还是侷促了点!大口喝酒才是道理,等那劳什子慢悠悠飘下来,渴都要渴死了!这点你们汉人还是得学著点我们高车鲜卑!”

眾人又是鬨笑。

“好了,换个曲子!来个你们汉人的罗敷行!”

徐英虽说不善打仗,也不太会行军之事,但是一说到这些歌辞,那就是到了自己强项了,想著也让之前十分紧张的气氛更热络些,又见这斛律石似乎还喜欢附庸风雅,这不正好投其所好,便隨口扯上几句。

“斛律酋帅果真风雅,这罗敷行原是大魏名臣高允所做,罗敷罗敷,我观酋帅府中只这几位女婢就足可称罗敷了。”

徐英还要再扯上几句,没想到话里也不知道为何,一个高字,就像是突然提醒了斛律石一般。

斛律石立即沉声来道:“是啊,高允高大人,算起来那个时候也是我们部族刚刚归附大魏的时候。”

陈度微微皱眉,心道不妙!

这徐英,拽字扯句也就算了,怎么还专门提起来写罗敷行的高允呢?

要知道,那个曾经当过太子太傅的高允,也是渤海蓚县人!当年还因为牵扯崔浩国史案,差点被灭满门。

虽说这几十年前的高允和高敖曹估计都没多少血缘关係,至多就是个极为偏远的宗亲。

但这不就等於提醒了斛律石么?

一提到渤海蓚县高氏,不就想起高敖曹了?

往日他笼络的高敖曹,现在还不知道他踪影呢!

果不其然,本来热络的场上气氛,悄然有了些微妙变化。

只见斛律石依旧举起那蓝色玻璃酒碗,笑著来言:“自太武皇帝以后,我们高车敕勒也是大魏的忠臣了!就譬如像河洛之地的汉人一般,我听说陈队副也是来自河洛之地,是不是这样啊?”

陈度自然晓得这话里面嘲讽之意,无论高车还是北地汉人,现在不都是鲜卑大魏的臣子?

不过陈度对南梁也没什么归属感,倒是无所谓,依旧是面容冷淡的微微一点头。

但接下来斛律石的话,却让陈度心里直接打起了鼓!

这是真的不太妙了!

“说到渤海蓚县,那真是世代都出能人啊。”斛律石依旧笑著看向徐英,“譬如徐军中手下的队主高昂,真气修为胜过我这小小坞堡內任何一人,只是不知道如此良辰吉时,为何寻不见高队主?”

徐英心里一百个后悔,后悔自己嘴巴子怎么偏偏那么多!

像陈度那样当个冷麵人不好吗?

但是徐英面上功夫也是了得,十分熟练的看向陈度。

斛律石自然也认为那陈度身后的潁川陈氏,估计和怀荒徐氏搭上了线了,陈度乃是怀荒那边新调过来的徐氏心腹,所以这才懂得如此多诸如丈量清查荫户等隱秘之事。

加上此前陈度对答如流,斛律石理所当然的看向陈度,意思就是要从陈度这里得到满意回答,目光骤然锐厉起来:“说起来刚才陈度队副一直在看我这几位乐舞侍女,我倒是不好搅了陈队副雅兴,只不过高队主身负守城与重职,不知道如今在何处?”

其实陈度倒是没有一直盯著什么侍女,只不过看到些伤痕略有所感,而后脑子里又在转动一些战术小心思罢了,故而看上去就容易让人以为自己乃是什么好色之徒。

从进来坞堡之后,自己脑子就跟没有停过一样,所行所言皆要小心翼翼,毕竟斛律石这种部族酋帅,不可能用什么军法军规给对付过去。

不过既然斛律石如此说了,陈度刚好十分自然的就把话接了:

“高队主因为要遮护修堤丈田兵卒,凌晨就出发前去巡守方圆十里。”说完这,陈度还做出一副惭愧模样,“確实不瞒酋帅,这几位侍女確实貌美且能歌善舞,只是……”

听到陈度这么一说,不仅是斛律石目光中锐利少了些许,就是周围人也是释然一笑,都是男人嘛,况且陈度又是这等血气方刚年纪,都能够理解。

“只是什么?莫不是陈队副想求了这几位侍女?”对中原世家大族来说,侍女也好婢女也罢,外客过来如若不是主人先开口,像陈度这般发言那可就是大冒犯之举。

但这是草原,只能说在某些反面那確实是十分狂野的,毕竟还有妻子继,兄死娶嫂的习俗。

陈度如此说,反倒是让斛律石觉得自己脸上颇有光彩,又是自认豪迈的大手一挥:“等丈露田清荫户这事做完了,这三个侍女,徐军主,徐颖还有陈度贤侄,你们分了去!到时候朝廷授我的世业田,还有牧场马羊牛,都分与你们些!”

在斛律石看来,这当然只是商量著来的利益交换之一,不过就像打牌打双陆一般,没有人先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的。

三个刚才还在挑罗敷行的舞女一听,都是齐齐一愣,眼中神色复杂,却都不敢多看堂上其他人一眼,只敢下意识默默低头退缩在一旁,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悄悄抬头看了陈度一眼。

只是陈度现在根本没看这些侍女,只不过刚才碰巧看到目视前方心中战术念头乱转而已。

“属下先在这里谢过酋帅。”陈度突然站起身,拱手来对,自然是让周围两个部族小头领,还有上面的徐英以及斛律石都是一愣。

而徐显秀此时已在女婢帮助下,正在解开身上那束甲绊,也就是绑著胸前胸后两片明光鎧圆护的东西。

看到陈度突然站起,徐显秀在无人注意之下,悄然用手隔住了女婢动作。

斛律石眯著眼睛来看陈度。

“只是,丈田查户之事颇为紧急,如若三日之后怀荒那边还没有收到回报,可能会以为徐英军主带队在此遇到了什么阻力。”

陈度这话一说,就连本在奏胡乐的奴婢们,也都齐齐停了所有乐器。

“那你要如何?”

“属下之意就是……”陈度面上神情淡然如故,心里却在砰砰直跳,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那寒冰真气有些在丹田中紊乱起来。“现在就去监督那些丈量清查事宜的兵卒们,以防他们查出些不该查的东西。”

自己想走,现在坞堡被封锁了,今早自己说的这些话要儘早传到呼延族还有高敖曹那里。

否则……万一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斛律石却是微微一笑,再一次让陈度感觉到这人端的就是一头笑面虎。

“陈队副不急,徐军主也不用急,我已差人去帮呼延族和高昂了,问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

陈度深吸一口气,自己最担心也是这一串串谋划之中,最大的破绽……

终於还是来了。

“陈队副且在这里继续看这几个漂亮女人跳舞便是。”

“来啊,接著奏乐接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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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关於这个时代的女性穿著,基本是依据文献以及更重要的墓內发掘考证而来。

根据现在发掘出来的北魏墓,比如河南都北魏染华墓,墓主曾任镇远將军、射声校尉,葬於526年。

以及同样在河南的北魏孟津王温墓,葬於532年。

两墓与书中年代背景523年,极为贴近,故而生活风俗穿著等较多都参考於此时的墓葬。

墓中出土的女侍俑,头梳丫髻,裤褶服,腰束带,流行於北魏迁都洛阳之后。

出土的伎乐女俑中,其中舞俑一件,身著短袖紧身朱红杉,肩有披巾,腰束宽带,下著曳地长裙。

之所以特意备註这些资料,是因为可能在一些刻板印象中,会认为古时女子穿著短袖,且里面不加任何襦衫是不符合传统礼教观念的。

但在北魏乃至隋唐时,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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