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江市的七月像口烧红的铁锅,骑著电动车跑外卖的刘向阳感觉自己快被蒸熟了。工装服后背的盐霜结了一层又一层,像撒了把粗盐,风一吹簌簌往下掉。

“向阳哥,锦绣华庭3號楼的订单,备註说要带两瓣蒜。”对讲机里小张的声音带著哭腔,“我这手里没蒜啊,客户说没蒜就差评。”

刘向阳正停在老城区的巷口灌凉水,塑料瓶被捏得咯吱响:“等著,我给你带过去。”他拧上瓶盖,车把上掛著的麻辣烫晃悠著,红油溅在车筐里,在热浪里散发出刺鼻的香。

路过菜市场时,他拐进去五毛钱买了头蒜,摊主是个光头大爷,秤桿翘得老高:“小伙子,跑外卖呢?这天够劲啊。”

“混口饭吃。”刘向阳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露出点老实人的憨態。他剥了两瓣蒜塞进塑胶袋,往锦绣华庭骑时,特意绕了段路——林薇薇打工的“惠民超市”就在这条路上。

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正唱著儿歌,一个穿碎裙的小女孩正扒著玻璃门往里瞅。刘向阳放慢车速,看见林薇薇在收银台后面扫码,手腕上的淤青被长袖衫遮著,只露出点青紫色的边。她头髮扎得松垮,几缕碎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动作机械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

“欢迎光临。”林薇薇抬头时,眼神空得像口枯井,直到看清是刘向阳,瞳孔猛地缩了缩,手里的扫码枪“啪嗒”掉在柜檯上。

“买瓶冰红茶。”刘向阳把钱放在柜檯上,目光扫过她的手——指甲缝里还沾著点超市货架的灰尘,指关节肿得老高,像是刚被拧过。

林薇薇慌忙捡起扫码枪,手抖得厉害,扫码时扫了三次才成功。“三块。”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头埋得很低,脖子上的红印子在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刘向阳接过冰红茶,故意磨蹭著拧瓶盖:“你们这儿招人不?我一个老乡想找活干。”

“不……不招。”林薇薇的声音发紧,往旁边的货架瞟,那里站著个穿围裙的胖老板娘,正盯著这边看。

“哦,那算了。”刘向阳拧开瓶盖灌了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视线却在超市角落的公告栏上停住了——上面贴著张员工排班表,林薇薇的名字后面写著“周一至周五,早八点到晚六点”。

骑出超市时,他从后视镜里看见林薇薇正低头揉手腕,老板娘走过去说了句什么,她猛地一哆嗦,像被针扎了似的。

傍晚收工,老城墙根下的凉皮摊又聚了群骑手。塑料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冰啤酒瓶碰得叮噹响,老王的女朋友正低头玩手机,屏幕上是段短视频,一个光膀子的壮汉正抡著啤酒瓶砸桌子。

“这不是吴白吗?”老王凑过去看,油汁滴在手机屏幕上,“昨天在南街麻將馆,他输了钱,把老板的鱼缸都砸了。”

刘向阳正嗦著凉皮,闻言眼皮抬了抬。视频里的吴白满脸横肉,胳膊上的青龙纹身隨著动作扭曲,骂骂咧咧地踹著旁边的啤酒箱:“妈的,老子女人今天才挣七十,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他爸妈不管管?”小张啃著烤鸡翅,油汁顺著下巴滴,“就任由他这么折腾?”

老王的女朋友嗤笑一声,往地上吐了个鸡骨头:“管?他爸妈比他还浑。听说吴白他爹以前是混黑道的,年轻时砍伤过人,现在瘫在炕上,还天天骂林薇薇是不下蛋的鸡;他妈更绝,嫌林薇薇生的是丫头,从来不帮带孩子,就知道坐在门口骂街。”

刘向阳往嘴里灌了口啤酒,瓶身的水珠顺著指缝淌进裤兜,把里面的小本子洇得发皱。那是他专门用来记东西的,封面写著“欠帐”两个字,里面歪歪扭扭记著几行:

林薇薇,惠民超市收银员,早八晚六。

吴白,无业,常去南街麻將馆、东街撞球厅。

大孩(女),五岁,叫吴念,在棚户区託儿所。

小孩(女),两岁,叫吴盼,在家由林薇薇带著。

他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吴父(瘫),吴母(健在),住棚户区东头。

“那林薇薇她爸妈呢?”刘向阳突然开口,声音平得像没起伏,手里的筷子在凉皮碗里搅著,芝麻粒粘在筷头上。

老王的女朋友愣了愣,往嘴里塞了口小龙虾:“她爸妈?早跟她断绝关係了。听说当年林薇薇非要嫁吴白,她爸气得住院,出院后就没来往过。现在她妈在乡下带孙子,提起林薇薇就骂她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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