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陆津言没有送汤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苹果。

他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拿著一把小小的、刀刃锋利的水果刀。

他开始削苹果。

他的手,是用来握枪的,布满了硬茧和旧伤。

此刻,那双手握著那把小刀,动作显得笨拙而固执。刀刃贴著果皮,一圈,一圈,缓慢而用力。

苹果皮没有断。长长的一条,像一条疲惫的、红绳,垂落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刀刃刮过果肉的、细微的“沙沙”声。

林姝看著他。

看著他专注的、冷硬的侧脸,和他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抿紧的嘴唇。

她的大脑,给她推送了一条无关的冷知识:在心理学上,这种重复性的、需要高度集中的机械动作,是一种解压方式。

他在为什么解压?

那份俄文资料?还是她这个“麻烦”?

他削完了。

一个光裸的、表面坑坑洼洼的苹果。

他没有递给她。他拿出自己的手帕,將苹果仔细地擦了擦,然后,自己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咀嚼著,喉结上下滚动。

然后,他將那个被他咬过的、留下清晰牙印的苹果,递到了她面前。

他在用他的方式,向她证明:这个东西,是安全的。

她看著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固执的表情。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苹果。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上了他残留著果汁和口水温度的、粗糙的手指。

她低下头,在他留下牙印的旁边,也咬了一口。

酸甜的、带著他气息的果肉,在她的舌尖上,融化开来。

清晨,阳光从窗户的铁栏杆间挤进来,在地板上切出几道明亮的条纹。

桌上,那个被啃得乾乾净净的果核,静静地躺在一张空白的稿纸上。

陆津言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静物。

他走过去,拿起那张稿纸,將果核仔细包好,扔进墙角的纸篓。动作利落。

然后,桌上准时出现了温热的牛奶和剥好的鸡蛋。

这是他建立的新秩序。一个由他全权掌控的、围绕著她的身体需求而建立的,绝对秩序。

林姝靠在床头,看著他。

他今天换了一件乾净的白衬衫,风纪扣依旧扣得一丝不苟。

他放下牛奶瓶时,手指会下意识地避开她昨夜放钢笔的位置。

他眼底的血丝,比昨天,又多了一根。

他从网兜里,拿出自己的搪瓷缸和一份用绳子捆好的《解放军报》。

他坐在那张唯一的木凳上,就著寡淡的晨光,开始看报。

报纸翻动的“哗啦”声,是这间安静病房里,唯一的、来自外部世界的声音。

林姝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片印著铅字的、粗糙的纸张吸引。

她需要信息。

任何信息。

“一份报纸。”她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显得有些乾涩。

陆津言翻报纸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报纸的边缘,落在她脸上。

那是一束不带温度的、纯粹审视的目光。

他看见了。

看见了她眼底那簇重新燃起的、名为“思考”的火焰。

“不行。”他拒绝,声音不大,却又冷又硬。

林姝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看著他。

她知道,报纸不是文件。但对他而言,那是一回事。

医生的话,刻在他脑子里。“一个字都不许看。”

报纸,对她而言,就是千军万马。是公式,是逻辑,是另一个需要被攻占的战场。

他不能冒险。

他要的,是一具绝对静养的、只负责吸收营养和进行光合作用的,躯壳。

空气,凝固了。

那张薄薄的报纸,成了两人之间新的、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

陆津言没有再看下去。

他將那份报纸,仔细地,一个版面一个版面地叠好,放回网兜。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空了的牛奶瓶和保温桶,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牛奶瓶上水珠滑落的轨跡,和她被彻底隔绝的,漫长的白昼。

下午,陆津言没有再来。

来的是警卫员小陈。

他提著那个熟悉的军绿色保温桶,脸涨得通红,站在门口,不敢再往里踏一步。

“嫂子,”他的声音,依旧细若蚊吟,

“陆团长去开紧急会议了。这是……他让我送来的猪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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