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削的苹果,第一口自己尝毒
一个下午,陆津言没有送汤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苹果。
他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拿著一把小小的、刀刃锋利的水果刀。
他开始削苹果。
他的手,是用来握枪的,布满了硬茧和旧伤。
此刻,那双手握著那把小刀,动作显得笨拙而固执。刀刃贴著果皮,一圈,一圈,缓慢而用力。
苹果皮没有断。长长的一条,像一条疲惫的、红绳,垂落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刀刃刮过果肉的、细微的“沙沙”声。
林姝看著他。
看著他专注的、冷硬的侧脸,和他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抿紧的嘴唇。
她的大脑,给她推送了一条无关的冷知识:在心理学上,这种重复性的、需要高度集中的机械动作,是一种解压方式。
他在为什么解压?
那份俄文资料?还是她这个“麻烦”?
他削完了。
一个光裸的、表面坑坑洼洼的苹果。
他没有递给她。他拿出自己的手帕,將苹果仔细地擦了擦,然后,自己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咀嚼著,喉结上下滚动。
然后,他將那个被他咬过的、留下清晰牙印的苹果,递到了她面前。
他在用他的方式,向她证明:这个东西,是安全的。
她看著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固执的表情。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苹果。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上了他残留著果汁和口水温度的、粗糙的手指。
她低下头,在他留下牙印的旁边,也咬了一口。
酸甜的、带著他气息的果肉,在她的舌尖上,融化开来。
清晨,阳光从窗户的铁栏杆间挤进来,在地板上切出几道明亮的条纹。
桌上,那个被啃得乾乾净净的果核,静静地躺在一张空白的稿纸上。
陆津言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静物。
他走过去,拿起那张稿纸,將果核仔细包好,扔进墙角的纸篓。动作利落。
然后,桌上准时出现了温热的牛奶和剥好的鸡蛋。
这是他建立的新秩序。一个由他全权掌控的、围绕著她的身体需求而建立的,绝对秩序。
林姝靠在床头,看著他。
他今天换了一件乾净的白衬衫,风纪扣依旧扣得一丝不苟。
他放下牛奶瓶时,手指会下意识地避开她昨夜放钢笔的位置。
他眼底的血丝,比昨天,又多了一根。
他从网兜里,拿出自己的搪瓷缸和一份用绳子捆好的《解放军报》。
他坐在那张唯一的木凳上,就著寡淡的晨光,开始看报。
报纸翻动的“哗啦”声,是这间安静病房里,唯一的、来自外部世界的声音。
林姝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片印著铅字的、粗糙的纸张吸引。
她需要信息。
任何信息。
“一份报纸。”她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显得有些乾涩。
陆津言翻报纸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报纸的边缘,落在她脸上。
那是一束不带温度的、纯粹审视的目光。
他看见了。
看见了她眼底那簇重新燃起的、名为“思考”的火焰。
“不行。”他拒绝,声音不大,却又冷又硬。
林姝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看著他。
她知道,报纸不是文件。但对他而言,那是一回事。
医生的话,刻在他脑子里。“一个字都不许看。”
报纸,对她而言,就是千军万马。是公式,是逻辑,是另一个需要被攻占的战场。
他不能冒险。
他要的,是一具绝对静养的、只负责吸收营养和进行光合作用的,躯壳。
空气,凝固了。
那张薄薄的报纸,成了两人之间新的、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
陆津言没有再看下去。
他將那份报纸,仔细地,一个版面一个版面地叠好,放回网兜。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空了的牛奶瓶和保温桶,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牛奶瓶上水珠滑落的轨跡,和她被彻底隔绝的,漫长的白昼。
下午,陆津言没有再来。
来的是警卫员小陈。
他提著那个熟悉的军绿色保温桶,脸涨得通红,站在门口,不敢再往里踏一步。
“嫂子,”他的声音,依旧细若蚊吟,
“陆团长去开紧急会议了。这是……他让我送来的猪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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