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壮仁兄足下:
惠书奉悉,言辞恳切,忧国之心,跃然纸上,足下与弟,可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来书论及“三千年未有之危局”,痛斥士大夫空谈性理,漠视实变,此言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道周平日讲学,亦常言“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学问若不能经世致用,与屠龙之术何异?红夷、建虏之患,非独兵甲之利,实为我华夏文明之挑战。然则,根本之道,仍在朝廷正心诚意,士林砥礪气节。若庙堂之上,公忠体国者多,营私舞弊者少,何愁虏患不平?
然当今之世,圣心虽忧,却近佞臣;言路虽开,却多党爭。袁崇焕辈,虽有干才,然专擅跋扈,已失人臣之礼。道周秉性刚直,屡次抗疏直言,已忤圣意,恐不久亦將去国。然“苟利国家,生死以之”,个人去留,何足道哉!
足下愿紓国难,志诚可嘉。望足下暂於岭南积蓄力量,教养人才,传播正学。他日风云际会,我辈终有戮力王室、共扶社稷之时!临楮不胜激切期待之至。
崇禎二年九月十七日友生黄道周顿首
……
看罢,陈子壮触摸到盒子最底层的丝绸衬子,发现厚度有异常,揭开,发现又是一封书信,还是意外之喜。
子壮兄台惠鉴:
日前於粤东会馆,得遇贵介陈福北上,风尘僕僕,忠义可嘉。把盏閒话间,尽知兄於岭南近况,既闻尊府团练武备修明,书院弦歌不輟,更兼推广纺织以惠桑梓,凡此种种,皆显兄台虽处江湖之远,而忧国忧民之志未尝少衰,仆闻之不胜感佩,亦深为珂里得此贤达而庆。
京华秋深,风云潜涌。庙堂之上,所议不外辽事、粮餉、党爭三端。袁元素(袁崇焕)督师蓟辽,锐意进取,然自斩帅以来,物议沸腾。其“五年復辽”之诺言犹在耳,然虏骑飘忽,边墙漫长,成败实难逆料。圣意於此,期望愈切,则责效愈急,袁督师处境,实则如临深渊。
至於朝廷度支,窘迫日甚。三餉叠加,犹不足供辽餉之巨,司农(户部)仰屋兴嗟。瞿稼轩(瞿式耜)在户科,虽屡有建白,然积弊已深,开源节流谈何容易。此时於地方推行清丈、纺织等事,虽有裨益,然切记“稳”字为先,勿授守旧者以口实。
黄石斋(黄道周)日前在经筵,仍以“正心诚意”为本侃侃而谈,风骨凛然,天下景仰。徐玄扈(徐光启)先生则埋首历局,孜孜於西法歷算火器,仆观其用意,实欲以此紓国难也。然朝中门户之见未泯,於西法、於辽事,攻訐之声未尝稍歇。
兄台乃南海明珠,一时蒙尘。然丁忧守制,正可涵养声望,韜光养晦。珂里诸务,但求根基稳固,惠泽乡民,他日孝满起復,必是朝廷栋樑。京中若有动向,仆自当修书相告。岭表京师,虽隔万里,而志在匡济之心则同。惟望兄台善加餐饭,保此身以为他日社稷之用。
临楮依依,不尽所怀。
崇禎二年九月十六日愚弟何吾騶顿首於京邸
陈子壮顿时有些懊悔,当时没有多写一封信给何吾騶,这下,是他失礼了。
他长嘆一声,收好书信,走出书房。
陈善长正在等他,谈论开春以来的农事问题。
……
崇禎三年正月。
广州的天气还带著开春的凉意,空气里却已能嗅出万物萌发的潮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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