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偏殿。

烛火摇曳,朱厚熜端坐在御案之后,这次並没有像往常一样斜倚在软榻上,身姿挺拔。

在御案的不远处,首辅杨廷和以及诸位阁老侍立在下方,同样是正襟危坐。

良久,朱厚熜缓缓开口,声音年轻却带著一丝与声音不符的沉稳。

“杨先生,近些日子以来,京城里有些风言风语,您可曾听闻?”

並不去点明魏彬与谷大用“密帐”的事情,而是点到为止的试探。

他原本想要温水煮青蛙的,可事情来的突然,朝堂之上含权量高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他贵为皇帝,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缘由的隨意罢免官员。

那就坏了规矩。

就算是百官知道他目的是为了清除正德朝留下的旧臣,可那也得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他是犯了错,朕才清除他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前一阵子还在相互算计的人,此刻却为了各自的利益,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相互试探。

杨廷和闻言,身子微微躬身,“回陛下,老臣有所听闻,不过老臣认为此事不过是有些跳樑小丑因谷大用与魏彬二人罪行暴露,心生惶恐,故意想將事情搅浑罢了,不足为虑。”

朱厚熜暗骂一声不粘锅,杨廷和开口便將此事定性为“不足为虑”的谣言,为的就是希望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与阉党余孽有关,而与我们文官无关。

“不足为虑?朕担心的是池水被搅浑了,一旦被搅浑,池中的鱼便会看不见了。”

杨廷和心中瞭然,这位年轻的皇帝又將球给踢了回来,这已经不是几个太监的问题了,而是朝廷根基稳定的问题。

这是在暗戳戳的在说:他杨廷和作为大明首辅,如今朝廷的根基不稳,他是有责任的。

杨廷和再次微微躬身,沉声道:“陛下深谋远虑,此事確实需妥善处置。老臣以为,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对魏彬与谷大用二人严加审讯,依《大明律》行事,以《大明律》行事。”

这是在说他杨廷和同意联手,但必须要依照大明律法办事,而不是进行所谓的政治大清洗。

忽然,朱厚熜话锋一转,微微頷首看向次辅梁储。

“梁阁老,朕最近夜里总是辗转反侧,朕的母后自安陆启程,千里迢迢,朕心里时常掛念。”

“朕先前託付给阁老的迎接事宜,一路是否顺遂?行程如何了?”

如今东厂提督谷大用已经被抓入詔狱,麦福掌控著整个东厂,对於皇帝母亲的消息自然会十分用心,显然朱厚熜不可能不知道。

杨廷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梁储在听到“母后”这个逾越规格的称呼时,眼皮子一颤,显然是试探。

微微躬身道:“回陛下,王妃一路平安无虞,地方官吏用心侍奉,如今即將抵达通州。”

朱厚熜满意的点点头,“阁老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隨即换上一副愁怨的脸色,嘆气道:

“国事繁杂,可朕的心里最近也有些难受,就如前些日子礼部尚书毛澄上的奏疏,关於兴献王封號及主祀一事,朕总感觉有些不妥。”

见朱厚熜还要再示弱抒情下去,杨廷和腰杆挺得笔直,眼睛毫不避讳的迎上朱厚熜:

“陛下,惩治谷大用及魏彬等奸佞乃是吏治,而封號及主祀一事,乃是国本,国本与吏治,涇渭分明,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兴献王封號及主祀一事,应以《皇明祖训》与歷朝歷代先例为依据,老臣与满朝文武必当恪守恪守祖训,以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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