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候总是觉得父亲的背影如山一般,像是永远不会倒下,可未曾想过父亲也是人,有一天也会倒下。

等到后面轰然倒下之际,自己以及兄弟姐妹们直面世间的艰苦,才知道父亲为他们挡过多少风雨!

晏殊没有回头,声音温和,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昨日又贪玩未温书?可是身子不適了?”

听到这个魂牵梦绕了半生的声音,晏几道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鼻腔酸涩得厉害。

他强压下翻涌如潮的情绪,垂下眼瞼,用儘可能平稳却仍难免沙哑的声线恭敬回道:“父亲,儿...儿无事。”

晏殊似乎察觉到他语调的异常,笔尖微顿,正要回头细看。

“相爷!相爷!”

一个苍老而悲戚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寧静。

老管家踉蹌著冲了进来,甚至忘了应有的礼节,脸上老泪纵横。

“徐州...徐州来的急足!八百里加急!范公...范公他...薨了!”

“啪嗒!”

晏殊手中的紫毫笔直直坠落,饱满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丑陋的黑斑,彻底污了刚刚写就的一篇妙文。

他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僵硬、佝僂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不合时宜的、隱隱约约的歌乐声。

良久,晏殊极轻地、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般挥了挥手。老管家无声啜泣著,躬身退下。

晏殊没有转身,只是望著窗外灼灼的桃,声音縹緲得像一声嘆息,又沉重得如同墓石:“希文兄...竟先我而去么...”

站在门口的晏几道,如遭五雷轰顶!

不仅仅是范仲淹的噩耗!

父亲这句无意识的、充满物伤其类悲凉的喃喃自语,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最痛苦的记忆闸门!

三年!

至多只有三年!

至和二年,父亲就会病逝!

紧接著,前世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拍击著他的神魂!

家道如同雪崩般急速中落、几个亲兄弟们亦是各有各的遭遇,自己仕途的坎坷冷遇、挚友的离散、心爱之人的飘零...

所有他失去的、辜负的、遗憾的一切,都將在未来一生之中如同宿命般接连上演!

他看著父亲那沉浸在悲伤中、显得无比脆弱的背影,巨大的痛苦与前所未有的决心在他胸腔里轰然爆炸,几乎要將他这具年轻的身体也一同撕裂。

他缓缓地、几乎是沉重地屈膝,跪倒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这不是出於礼节,而是汹涌的情感洪流衝垮了他支撑身体的力量。

他將前额紧紧抵在那片冰冷之上,这清晰的触感残忍而真实地再次告诉他。

这不是梦!

这是上天,抑或是任何鬼神,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泪水无声地滑过少年光洁的脸颊,砸落在砖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跡。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湿润的、漂亮的眼眸里,所有的恍惚、悲伤和恐惧都已褪去。

只剩下一种歷经百战般的、沉静到极致的决绝。

这一次,我晏几道不再是那个彷徨无措的少年人了!

他在心中,对著父亲的背影,对著这繁华似锦的晏府,对著所有他前世辜负和失去的人,立下誓言:

“此恩此劫,我晏几道接了。”

“这一次,所有的遗憾,都由我来弥补!”

“所有的离別,都由我来阻挡!”

“父亲,您的责任,由我来扛!”

“这个家,绝不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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