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的言语里夹杂著沙哑瘮人的笑意,仿佛刚刚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我没有想到,她拒绝了。那天我才得知,她是一名圣母教的信徒。

她对我说『安德森执事』,哦,没错,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执事。”

“她对我说,违背了圣母教的人,没有脸面再接受教会的帮助。

她说,不想让身在教会的我,因为帮助她这种褻瀆的信徒,而受到牵连。”

莫兰说到这里,一手拍击著桌面,身体摇晃,简直快要把眼泪笑出来了:

“您说,圣黎昂市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哈,哈,哈!”

赫曼看著眼前嘲讽著信徒的神父,有些听不下去了:“至少她还保留著对圣母的敬重.......”

“敬重?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莫兰过了许久才平息了笑意,继续讲述。

即使隔著木柵的窗格,赫曼也能感受到莫兰眼中的兴奋。

“有趣的是,从那之后的每天中午,我都会路过她卖的摊位,用3铜便士买一束。

雏菊,茉莉,康乃馨,紫罗兰,百合......说实话,我从她那里买下的,都够自己开店了!”

赫曼神父听后,只是摇了摇头。

“有一次,我碰巧见到了那三个孩子。在玛丽的催促下,他们带著有些稚嫩的语气对我道谢。

其中一个孩子,在我面前犹犹豫豫,晃荡了很久。

直到我开口询问,他才依依不捨地,递给我一个揉皱的手绢小包。”

莫兰一边回想,一边站起身空中比划著名动作。

“我打开它,里面是一块油亮亮的、有些融化的焦。那孩子告诉我,这是『幸福』的味道。

有了它的甜,就能熬过日子里的苦。”

莫兰咂著嘴,仿佛口腔中真的充斥著那股甜腻的滋味。

突然,那副金属十字架重重地摔在桌面上,嚇得对面的赫曼神父浑身一抖。

渐渐地,莫兰的声音从那种狂热的兴奋中抽离。

转变为一种冰冷的、理智的平静。

“上个礼拜五,我一如既往地去往摊位,却没有发现玛丽的身影。

起初,我以为是她有事来不了,或者生了病。

直到我再一次看到了她,是在那张停尸房的金属台上,在《晨雾报》的『开膛手』连环案专栏中。”

“她的身体赤裸,腹部被撕裂,空洞的双眼,再也挤不出一滴对生活的渴望。

你知道吗,她的三个孩子,没有权限进入中央医院的停尸房。

他们只能傻傻地,从捡来的报纸上,读著关於自己母亲尸体的描述。

这个时代,有的人连去死的钱,都凑不出来。”

莫兰双手合十,掌心紧扣住十字架,腕处的青筋鼓起。

一段时间里,整个懺悔亭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只能隱约听到,沙沙的风声。

“接下来,我要懺悔三点,赫曼神父。”

莫兰沉默许久,终於进入了正题。

“......请说吧。”赫曼神父的表情凝固,四肢僵硬,不禁在桌下的暗处握紧了拳头。

“第一,我要懺悔我的期待。

我还记得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曾带著一份探索未知的新奇感。

恶魔、天使、链金术,这些都是我曾经在小说里才读过的东西。”

赫曼神父当然不知道,莫兰所说的“刚来到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当作某种哲学上的比喻。

“第二,我要懺悔我的工作。

我这样的驱魔人当上神父,我想,您和很多人一样,其实都会感到头疼吧。

可惜的是,我並非是出於敬业,或是信仰环圣母拉斐尔,才如此执著於驱魔的。

毕竟,我还有『孩子』要饲养。”

“孩子?你不是单身......”

“请不要打断我,神父。”

莫兰说著,金丝线装饰的黑袍袖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暗蠕动。

“最后,我要懺悔我的信仰。”

他將那副十字架打火机摆在面前,从赫曼神父的视角看来,那就像是一个审判的、倒置的十字架。

“我曾以为在这个世界,普通人祈祷终生,或许真的能感动神明,获得救赎。

无论是驱魔协会、皇家公证所的那些傢伙,还是矇昧无知的平民,似乎都觉得,信仰才是通往天堂的唯一道路。

我曾以为,是地狱里的恶魔杀死了玛丽,是变革的法案杀死了玛丽。

人总是这样,发生了悲剧,就迫切地想找到凶手。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神父。”

“你想明白了什么?”赫曼神父已经难掩语气中的怒意。

“就好比这个。”莫兰举起打火机,挥舞著火光。

“我年纪轻轻,传教布道,一根烟都没有抽过,喝酒也是浅尝輒止,却得了肺癌。

而那些菸鬼和酒徒,却过得无比滋润。

我明白,我只是运气不好。

在这个世界,一次坏运气,就足以把人送进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就像是,一个叫做玛丽的好人,却莫名其妙死在了街头。

就像是,一个谨慎的神父,却被我这种傢伙发现了真实身份。”

莫兰说著,露出微笑,脸庞紧靠在木柵窗前,用那深邃的墨绿瞳孔,凝视著对面的神父:

“您说对吗,开膛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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