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留下来
他们大多习惯了朝廷,习惯了官府没事来管一管,忽然来到这么一个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地方,一时间还真不適应。
他顿了顿,看著这群面如死灰的新难民,似乎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各位乡亲,要是觉得实在待不下去……等我凑点钱,想办法弄条小船,送你们去附近大点的埠头,比如檳榔屿那边,或许……或许能找到別的活路。”
陈锦荣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显然已经预见到什么,其他地方未必就好啊。
而且眼下这当头,弄条船离开也不是件轻鬆事。
果然,陈锦荣话音刚落,人群就跟著躁动起来。
是去是留,难民们一时间也吃不准。
如果留下,是眼前的地狱,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说,
但如果离开,前途同样渺茫,而且意味著刚经歷生死结下的那点情分也就断了,接下来是真要靠自己了。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神色。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留下。”
眾人循声看去,发现说话的不是別人,正是赵觉先。
此刻,他就站在那里,虽然同样是一身狼狈,但他腰杆笔直,不卑不亢,目光扫过破败的营地,又看向那些麻木的矿工和已经绝望的难民。
“赵大哥,你不走?”闻言周昌也愣住了。
陈锦荣也有些意外:“赵兄弟,这地方你也看到了,不是啥好地方,真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能待的。”
赵觉先摇摇头,打断陈锦荣的话。
他知道,此刻必须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否则人心就真的散了。
要是在国內,人心散了就散了,大不了重开一局。
但是在海外,人心可是抵御危险的重要武器,本来华工就少,就这么点人还不能团结的话,那灭亡就在眼前。
赵觉先可是熟读伟人著作的人,哪能不能明白团结群眾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掠过圣人们的话,隨即文縐縐道:
“乡亲们,古人云: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
这话一出,不少人一脸茫然,纷纷挠头。
什么合抱之木,什么累土又足下的?
这赵先生在念叨个啥?
场面一时有点冷尬,陈锦荣也没接话,因为根本听不懂。
赵觉先自己也察觉到了这尷尬,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暗骂自己一句“酸腐”。
他立刻换了一种极其直白、甚至带著点粗俗的语气,大声道:
“刚才那文縐縐的话,意思是告诉大家,再粗的树也是从小树苗长起来的!再高的楼也是从第一筐土开始垒的!想走一千里路,你他娘的也得先把第一步迈出去!一步一步来!”
这么一解释,眾人顿时恍然大悟,气氛也活络了一些。
周昌咧嘴笑道:“赵大哥,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俺们都是大老粗,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
赵觉先点点头,继续用大白话道:“我们现在是很惨,住的不如猪圈,吃的估计也好不到哪去,还得防著生番和红毛鬼。可我问大家一句,我们为什么这么惨?
是我们不够勤快,还是我们运气太差,或者我们天生就命贱?!”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都不说话,一些老华工脸露怒色。
是啊!我们处处让人,处处忍著,可是都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华工真的天生命贱?
不!我们绝不认同!
这可是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种乎”的民族!没人会觉得自己贱!
赵觉先顿了顿,不等別人回答,自己斩钉截铁地说:
“原因很很简单,就是因为咱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人家来抢,我们只能躲,只能被动挨打!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家,没有一块真正说了算的地盘!”
赵觉先字句鏗鏘,每一个字都充满无穷力量,像一吧把锥子,深深地刺痛在场每一个人。
“我们漂洋过海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换个地方继续当猪狗!而是为了活出个人样!
是为了给老婆孩子,给咱们自己,挣一个安安稳稳、能吃上饱饭的未来!”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像陈大哥说的,找个船,去別的地方碰运气。
可大家想想,难道別的地方就没有生番么?就没有红毛鬼么?
我们去了,还不是给人当牛做马,看人脸色,生死由命?”
“第二条路,”赵觉先的声音陡然拔高,伸手指著脚下这片泥泞不堪的营地,
“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靠我们自己的手,把这片烂泥地,建成我们自己的家园!
一个我们华人自己说了算的家园!”
他环视著一张张被汗水和泥污覆盖,又充满了迷茫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们是愿意继续顛沛流离,去別人手下討一口说不定哪天就没了的剩饭?
还是愿意留下来,跟著我,跟著陈大哥,咱们一起流血出汗,在这里建一个咱们自己的社区,一个能让老婆孩子安心睡觉,能让咱们挺直腰板做人的地方?!”
闻言,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些原本麻木的老华工们,此刻眼睛里也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新来的难民们也不再绝望,脸上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犹豫,有恐惧,但更多的还是被点燃的勇气。
周昌第一个响应,大吼道:“赵大哥俺跟你干!与其像条狗到处刨食,倒不如拼一把,自己打地盘,人死鸟朝天!”
话音刚落,其他华工们也纷纷响应。
“对!拼了!这鬼日子我是过够了!”
“建造我们自己的地盘!!”
“留下来!干他娘的!”
“我们华工也要混出个名堂来!”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人响应,眾人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迟疑变得坚定,最终匯聚成充满力量的声浪。
陈锦荣看著群情激奋的眾人,再看看眼前的赵觉先,不由得一声感慨:
“真的要建自己的家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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