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了赵觉先这根主心骨,华工们心底那点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竟真的被压下去不少。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变得勇猛无畏了,而是现实逼得,他们没法再退缩。

毕竟八个达雅克人的血债已经欠下,脑袋砍了就长不回去,这仇算是结死了。

用周昌的话说:“现在怕有个鸟用?刀都架脖子上了,要么伸头挨宰,要么抡起膀子跟他们干!咱们选后头那条路,就没资格再怂!”

这话糙理不糙。

以前陈锦荣当家时,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財、能忍则忍,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南洋雨林的生存法则,偏偏不吃儒家温良恭俭让那一套。

赵觉先这个穿越来的现代社畜,脑子里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他看得明白:

对这些尚处原始部落阶段的达雅克人而言,什么文明教化都是扯淡,他们骨子里只认最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谁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谁更狠,谁就能活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营地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赵觉先的指挥下高速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放回去的俘虏不会求饶,相反他们会班救兵,而且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第二次报復性的攻击,规模必然更大,也更疯狂。

赵觉先读过王阳明,深諳守正出奇的道理。

既然华工们缺乏野战的经验和勇气,那就把主场优势发挥到极致。

他给大伙儿画了一张简单的防御工事图,核心思想就一条:让敌人每前进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於是,从小山包脚下到营地外围,一场轰轰烈烈的“土木作业”展开了。

第一道防线是密集的陷阱区:挖了不少碗口粗、深及人腰的陷坑,底下插著削尖的竹籤,上面用树枝落叶巧妙偽装;

林间拉起一道道绊索,连接著悬在树上的沉重木桩或毒箭机关,毒药是从某种本地植物汁液里提取的,由懂得草药的老华工配製。

第二道防线是三条呈“之”字形的壕沟,沟底同样有尖刺,沟沿垒起土墙,便於防守者射击和投掷。

最后,在营地木柵栏外,又用粗大的原木加固起一堵真正的矮墙,墙上留了射击孔。

这一套“结硬寨、打呆仗”的思路,颇有几分后世那位“曾剃头”的风范。

华工们打仗可能不如野人悍勇,但论起修工事、搞工程,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

先把自家篱笆扎牢,任他外面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让自己先立於不败之地,这才是用兵的上策。

华工们虽然没什么军事素养,但干起这些土木活计却是得心应手,配合起来竟也有模有样。

除了物理防御,赵觉先还玩起了心理战。

他找来几个略通达雅克语的华工,小心翼翼吩咐了一番。

很快,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就像林间的瘴气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向了达雅克部落的方向。

有的说,那些华人是被“山林之神”庇佑的,刀枪不入,为了体现他们的仁慈,所以才放了之前的俘虏。

有的说,华人的首领会召唤雷霆和地火;更绝的是,赵觉先还让人散布消息,说之前被杀的八个族人,是因为触怒了华人的守护灵,遭到了天谴……

可別小看这些粗陋的谣言,对於极度迷信、万物有灵的达雅克人来说,这种心理层面的威慑,有时候比真刀真枪更让人恐惧。

这一通操作下来,虽不敢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已在战前极大扰乱了对方的心態,削弱了其士气。

..................

就在华工们紧锣密鼓准备时,长屋部落那边同样杀气腾腾,气氛冷峻。

密林深处,一座座高脚木屋一字排开,成百上千的达雅克人聚集此处,一个个犹如即將喷发的火山。

被赵觉先释放的小头目库纳,此刻正跪在一位身形魁梧,满脸狰狞的中年壮汉面前,声泪涕下地控诉著什么。

这壮汉不是別人,正是长屋部落的头人,库纳的父亲——莽卡。

事情果然如赵觉先预料的那样,俘虏们回去不但没传递赵觉先的话,反而又添了一把火。

听完莽卡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能喷火。

对於他,对於整个长屋部落的人来说,他无法接受部落的战士被敌人像牲畜一样杀死,更无法容忍自己儿子像丧家之犬一样被羞辱,然后被放回来。

这对於一个以勇武和猎头为荣耀的部落而来,无疑是奇耻大辱!

库纳看著父亲和眾人,情不自禁又添了把火:

“父亲,那些黄皮肤的虫子,他们不再软弱了,他们有了一个新的首领,山魈一样狡猾!像毒蛇一样凶狠!”

库纳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修辞,在他看来,这大概算世界上最恶毒的形容了。

之前经歷的事歷歷在目,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大概也会被华工们用锄头活活敲死。

想到这里库纳就忍不住:“父亲,我们必须杀光他们,用他们的头骨盛酒,才能洗刷这耻辱!”

啪!

莽卡猛地站起,宽大的手掌拍向旁边的老树,震得整个树干摇摇欲坠,整个部落也为之震动。

很显然,这位传闻中部落最凶猛男人,终於发怒了。

“够了!”

他看著库纳,怒吼道:“库纳,你的失败让部落蒙羞!但是现在,我们將用鲜血来洗净它!

去!召集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我们要像洪水一样,衝垮他们的窝棚,杀光他们的男人,让他们的哀嚎响彻整个丛林!”

莽卡说完,部落的男人们发出兴奋的怪叫,部落的战爭鼓声“咚咚”敲响,充满了原始的杀伐之气。

大多数族人群情激愤,磨刀霍霍,准备跟隨头人去復仇雪恨。

然而,也有些年长的猎人面露忧色,忍不住私语道:

“我听说那些华人不一样了,他们得到了神明的庇佑。”

“是啊,库纳能活著回来,本身就很奇怪。”

“莽卡没疯,要是不杀光华人们,库纳就无法成为首领。”

儘管这些议论声很小,但听觉敏锐的头领还是听见了,见这几个老傢伙动摇军心,莽卡脸上更是愤怒:“神明只会庇佑最勇敢的战士!那些只会挖土种地的华人,不配得到神的眷顾!谁再敢胡说,我就先割下他的脑袋!”

就这样,在头领绝对权威的復仇和狂热之下,即便是这些微弱的异议,也很快被压下去。

近两百名达雅克战士,终於还是在莽卡父子的带领下,像一条凶狠的毒蛇,浩浩荡荡扑向华工营地。

这一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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