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个少年郎
李家勛也没客气,大马金刀地一坐,那条凳子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很快,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餛飩麵就端了上来。
白瓷碗,上面飘著几点翠绿的葱和几片紫菜,汤头上浮著一层金黄的猪油,香气扑鼻。
陈默將其中一碗推到李家勛面前:“今天这事,谢了。”
他言简意賅,没有多余的客套。
在这世道,活下去就得靠自己,但別人拉了你一把,这份情得知也得还。
李家勛端起碗,也没动筷子,只是看著他,瓮声瓮气地开口:“我叫李家勛,辽寧辽中人。”
“陈默,彭城人,家乡遭了水灾,逃难的路上遇到了贵人,这才苟活了下来。”
陈默也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用筷子挑起一根麵条,吸溜进嘴里。
“辽寧?”
陈默咀嚼著麵条,在脑子里搜刮著这个地名。
他没什么见识,只觉得这地方应该很远,因为李家勛说话的口音,跟他刚刚听惯了的南边腔调,完全是两码事,又冲又硬。
“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在罐头车里蜷缩了两天才到这里。”
李家勛应了一声,端起碗喝了口热汤,冰冷的身体似乎瞬间回暖,紧绷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一些,接著补了一句:“我来金陵念书。”
“念书?”
陈默有些诧讶地抬起头。
在他看来,像李家勛这样能打的,不是去当兵,就是去码头上扛大包。
念书这两个字,跟他这身板实在有些不搭。
“小东洋打进来了。”
李家勛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扔了块石头。
他放下碗,看著碗里蒸腾的热气,眼神有些飘忽:“我爹是东北军的,九月的时候,人没了。”
“我听我爹的那群兄弟们说,他的脑袋被日本人割了下来。”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痛哭流涕,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但陈默却从他那双瞬间没了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虎目里,看到了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悲慟。
“我爹的那群弟兄们託了人给我在中央军校弄了个名额,第九期的。”
“他们让我来金陵,別回去。”
中央军校是什么,陈默不懂。
第九期又代表著什么,他更是一无所知。
但他听懂了,“人没了”这三个字的分量。
他曾经也有爹娘,后来大帅混战的时候,爹娘没了。
现如今陈默已经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自然知道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在这种时候,显得苍白又可笑。
摊主王伯又端上了剩下的两碗面。
陈默默默地站起身,將其中一碗满满当当地推到李家勛的面前,与他之前那碗並排放在一起。
李家勛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陈默没看他,只是低著头,用筷子拨弄著自己碗里的餛飩,声音有些发闷:“节哀。”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再也说不出別的。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刚刚还像天神下凡一样威风的少年,此刻身上那股子悲伤,浓得化不开。
他想了想,又把属於自己的那碗也往李家勛那边推了推:“有点烫,慢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
李家勛看著眼前码得整整齐齐的三碗餛飩麵,又看了看低著头只顾扒拉自己那碗面的陈默,眼眶毫无徵兆地红了。
他低下头,硕大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任由那蒸腾的热气,將他的脸庞完全笼罩,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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