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一人,或可託付。”吴用轻摇羽扇,“本县都头,美髯公朱仝。”

晁盖闻言,脸上现出几分迟疑:“朱仝为人仗义,只是……他毕竟是吃官家饭的,此事干係甚大,他肯冒这般风险么?”

林衝心中却是一亮。

妙啊,不愧是军师。

旁人不知,他却心知肚明。上一世,这位美髯公的义气,放在梁山上都算翘楚。私放宋江,义释晁盖,为救雷横甚至不惜自领罪责,这般人物,岂是寻常公人可比?

他当即一拍大腿,对吴用一拱手,赞道:“军师高见!那美髯公朱仝,义薄云天,定可託付!”

“好!”晁盖见林冲都这般说了,便不再犹豫,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此事包在我身上!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去寻他!林冲兄弟只管安心,今夜好生歇息便是!”

之后又是吃喝一阵,酒足饭饱之后,晁盖命刘大送林衝去那外宅,他和吴用也做些明日出发的准备。

林冲此刻竟有些归家心怯之感,

他知道,自家娘子性子柔婉,不是那等善妒之人,断不会与自己置气。可一想到她先见了李师师,没了自己分说缘由,心里怕是正受著煎熬,躲在哪个无人角落,暗自垂泪吧。

思及此,一股愧意涌上心头。

…………

“哈哈……妹妹说的可是真的?”林娘子笑得枝乱颤。

林冲站在后宅月亮门前,看著浑家与李师师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眼睛几乎要瞪出眶来。

他喉头滚动,胸口发闷,一股荒谬之感攫住了他。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和谐。

二女闻声,抬头看见月亮门外一脸错愕的林冲,都是豁然起身,几乎是同时,一个笑著流下泪来,一个泪眼婆娑。

异口同声地道:“官人……嗯?”

二女都愣在原地。

林娘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她僵硬地扭过头,视线从自己朝思暮想的官人,缓缓移到身边这位刚刚还无话不谈的“好妹妹”身上。

李师师的嘴唇微微翕动,那双见过大风大浪的眸子此刻却像受惊的兔子,她难以置信地看著林冲,又看看身旁的林娘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两个女人心中轰然炸响。

林冲被两道灼人的目光钉在原地,脸上热辣辣的,窘迫得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

李师师眼角抽搐,想起昨夜给林娘子倾囊相授,大讲特讲如何斗小妾,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林娘子眼神晃动,显然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自家官人不是那等寻问柳之人,怎地杀了高太尉后,还有心思去逛了青楼?

终究是李师师先从这极致的尷尬中挣脱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对著林娘子盈盈拜下,未语泪先流,声音嘶哑:“姐姐……妹妹实不知你就是林娘子……求姐姐恕罪则个……”

林娘子被她这般一拜,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视线模糊地看著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好妹妹”,又看了一眼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官人,脑子晕乎乎的。

场面彻底僵住。三个当事人,都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两个丫鬟脸上的惊愕久久难散,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林娘子扶起李师师,嘴唇哆嗦著,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姐姐,”李师师脸上写满了歉意与惶恐,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容妹妹先退下,官……官人他想必有许多话要与姐姐说。”

说罢,她再行一礼,转身便飞也似的逃开。

“別走!”林娘子却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师师的心猛地一哆嗦。

樊楼里那些被恩客家眷堵在门口打骂姐妹们的惨状,瞬间涌上心头。

儘管她见得多了,但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登时没了方寸。

脸色一下嚇得煞白,但她知道此时绝不能拖累了官人,一旦那般,日后谁都討不得好去。

忙再次拜下,恳请道:“姐姐,你要是有气,儘管撒在妹妹身上……”

话未说完,谁知竟被林娘子用力拉起,一把搂住。

耳边传来林娘子压抑不住的哭声:“妹妹……你是个好姑娘……我……我谁也恨不起来啊……呜呜呜……”

李师师先是一愣,隨即反应过来,积攒的所有忐忑、恐惧和酸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反手紧紧抱住林娘子,哭得撕心裂肺:“姐姐……你打我吧,是妹妹的错……是妹妹不知廉耻……是我勾引的……呜呜呜……”

两个女人,就这般抱头痛哭。

林冲眼圈泛红,他知道自家娘子太过善良,即便心中有天大的委屈,也选择了原谅。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將他淹没,只觉无地自容。

那晚在樊楼,自己怎么就没能管住那孽根!

他仰天长嘆,心中暗道,此生此世,有此二女,足矣。

“咱们男人啊……”

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嘆从身旁传来,张教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林冲一个激灵,转身对著岳丈长躬到底,声音艰涩:“是小婿的不是,辜负了娘子。”

“年少轻狂,谁能无过?”张教头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与老夫说说,我等离京之后,你都干了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这把老骨头也好奇得紧!”

林衝心中一暖,知道岳丈这是在为自己解围。

他直起身,恭声道:“小婿遵命。”

“洒家也来听听!”早已躲在前院角落里的鲁智深一步窜了出来,“坊间都传你如天神下凡,快说快说,到底怎地杀了那鸟官,闹出这般大动静!”

这时,后院的哭声渐歇,林娘子带著浓重的鼻音开口:“官人,奴家……也想听。”

话音里,哪有半点醋意,只有满满的关切与担忧。

林衝心头一热,转身衝著院內深深一揖:“敢不从命。”

这一句话,终於让院里哭成泪人的两个女人破涕为笑。

是夜,眾人聚於后宅,点起灯火,各自落座。

林冲刚要开口,鲁智深猛地站起:“师弟稍待!”说罢,一阵风似的跑去前院,不多时便抱著一坛酒回来,给每人面前都顿下一个粗瓷大碗。

眾人皆笑。

林冲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才娓娓道来。

从识破高俅卖刀之计,再到將计就计入白虎节堂,到胁迫高俅杀死高衙內、陆虞侯,再到计杀高俅……林冲说得平淡,眾人却听得心惊肉跳,时而屏息凝神,时而拍案叫绝。

他隱去了行刺官家的这个说法,只说误闯樊楼,恰逢师师开脸之日,幸得她原本打算自尽的白綾相救,才得以在屋檐上躲过一劫。

讲到那汝南郡王赵仲如何下作,在酒中用春药,自己实在不忍师师这般刚烈的女子被腌臢烂人玷污,才愤然出手。

听到此处,眾人才恍然大悟。林娘子一把將李师师搂在怀里,泪水涟涟。

当听到李师师如何报復老鴇和汝南郡王,眾人更是齐声叫好。鲁智深“霍”地起身,对著李师师一抱拳,声如洪钟:“痛快!当真痛快!这般有胆有识的女子,才配得上洒家的兄弟!”

李师师哭了妆容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笑意。得到夫君过命兄弟的认可,心下暖洋洋的。

林娘子用额头抵著李师师的额头,柔声道:“好妹妹,姐姐知道你身世苦,往后,就有我和官人疼你。”

“姐姐……”李师师的泪又涌了出来,“你真的……不怨我?”

“不怨,”林娘子替她拭去泪水,“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鲁智深拱了拱林冲的肩膀,嘿嘿笑道:“兄弟,你看弟妹多大气。你小子,真箇是有福之人!”

林冲眼圈泛红,望向自己的妻子。

林娘子迎著他的目光,泪眼婆娑却无比坚定地说道:“官人,你放心,我会待师师如亲妹妹。若是我……我此生无所出……你就……”

“姐姐!”李师师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忘了妹妹教你的法子了?”

林娘子想起两人昨夜的私房话,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忙用手捂住脸,羞得不敢看人。

林冲看得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来呢?后来怎地逃出来的?”鲁智深一碗酒下肚,急切地追问。

林冲便继续讲述如何驾著汝南郡王的马车,在徐寧的掩护下有惊无险地逃出京城,也因此將金枪班教头徐寧拖下了水,算算时日,也该到了。

“徐寧那小子真仗义!当初就没看错他。”张教头赞道。

“好汉子!”鲁智深又灌下一大口酒,“这徐寧,洒家见到了,定要与他结为兄弟!”

李师师握住林娘子的手,解释道:“妹妹错把姐姐当成了徐恩公的浑家,这才……这才闹出那般误会。”

林娘子想起昨夜的对话,也忍俊不禁:“我实在没往那个方向想,不然昨日就当猜到妹妹身份了。”

旁边侍立的两个小丫鬟想起这一日来的种种,也都捂著嘴偷笑起来。

一席话,直说到后半夜。当林冲提到明日要去济州府营救白胜,屋內的气氛才稍稍沉重了些。

两个女人虽满心不舍,却也知丈夫胸怀大志,並未多言。

直到张教头熬不住困意先去睡,这场夜谈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李师师將林娘子往林冲那边轻轻一推,自己则走向另一间厢房,回头嫣然一笑:“小別胜新婚,二位好生歇息。”

林娘子还想推让,林冲却已一把牵过她冰凉柔滑的手,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娘子,让你受苦了。”

林娘子脸上緋红一片,嘴上却不饶人:“哼,有妹妹陪著,有你没你一个样,我过得反而愜意。”

林冲闻言也只是眉头一挑,拉著林娘子就回屋了:“倒要让你看看是不是,有你没你一个样。”

夜风拂过后宅,吹得树影摇曳,床铺的吱呀声断断续续,夹杂著男人压低声音的惊奇声:

“咦……这是何等古怪的姿势?”

片刻后,一个细若蚊蝇的女声羞赧地传来:

“休……休管那般多……”

…………

ps:各位读者好汉们,六千六百字小可先奉上,昨日已开始试水推了,乞请好汉们儘量地多追读,多投票,多评论则个。

大恩无以为报,唯有绞尽脑筋想出好剧情来回馈给诸位。拜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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