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一回 一叶秋 (六千字大章)
老孙头奔出监牢,在巷口寻到接应的马车,气喘吁吁地冲眾人拱了拱手,急声道:
“各位好汉,事情有变!黄团练带著几十个厢军,正在牢里拷问白胜!看白胜那身伤,怕是……撑不了多久!”
此言一出,情势已然脱了掌控。
眾人皆望向林冲,待他號令。
林冲神色坚毅,斩钉截铁地道:“救!必须救!”
眾人轰然应诺,无人退缩。
吴用道:“当用调虎离山之计,先引开那黄安。”
林冲眼前一亮,向吴用拱手道:“先生好计,我等该当如何行事?”
吴用手捻须髯,羽扇轻摇,望向老孙头,问道:“那黄安的宅子在何处?”
老孙头答道:“自西三里,有座大宅院,便是黄安那廝的,里头不知藏了多少民脂民膏!”
林冲与吴用对视一眼,已然心领神会。
吴用道:“我与保正去黄安府上放火,教头与大师趁机救人。”
林冲却摇头道:“不妥。”
吴用与晁盖皆是一脸困惑,鲁智深眉头一挑,似有所思。
林冲不急著解释,转而向老孙头仔细问了城中、牢內、府衙的布局,守备兵力,几个城门的距离,心中迅速盘算已定,这才看向眾人。
林冲先对吴用道:“学究自去放火,事成后速回这里驾车。”
吴用拱手领命。
林冲又看向晁盖,晁盖挺起胸膛,拱手道:“但凭兄弟吩咐。”
林冲点头道:“兄长,你速去守著北门!一旦事起,官兵定会关闭城门。北门若失,我等便成了瓮中之鱉,插翅难飞!”
此话一出,吴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躬身拱手道:“是小生疏忽了!”
晁盖双拳一抱,声如洪钟:“兄弟放心,晁某人在,城门定关不上!”
鲁智深听到此处,心中暗暗点头。但凡真打过仗,其一,必定知道要先控制城门,其二,需想方设法让敌方中枢瘫痪……。那吴学究虽有智计,却终究是纸上谈兵,少了实战。
正思忖间,却听林冲对自己道:“师兄,你武艺最高,便请守住府衙前后门,莫让府尹传递消息出去。”
最后,林冲对老孙头道:“老丈,你自回牢中,只当甚么也未发生。我自会进去,救我兄弟出来。”
鲁智深哈哈大笑道:“洒家只道你拳脚功夫了得,不成想你这调兵遣將的本事也恁地厉害!”
吴用则是满面羞惭,再次躬身长揖:“若非教头指点,险些误了大事!小生受教了。”
林冲冲二人拱了拱手,谦道:“不过是沙场上学来的粗浅本事,算不得甚。加亮先生聪慧过人,待歷练几番,定然远胜於我。”
计议已定,眾人分头行事。
晁盖独自一人,大步流星,直奔北门。
吴用则去寻了些泼皮无赖,使了些银钱,又备下乾柴桐油,待物什凑齐,便在黄安府邸左近放起火来,取那乾柴齐齐扔进院中。一时间,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吴用见火势已成,便急急抽身往回折返。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工夫,便听得远处锣声大作,有人嘶声高喊:“走水了!黄团练府上走水啦!”接著便见一个公人连滚带爬地衝进州衙报信。
不多时,黄安果然领著大队人马,火急火燎地打马出府,直奔自家宅院而去。
待黄安一行人马去远,林冲与鲁智深对视一眼,不再耽搁。林冲一个箭步,直扑大牢。鲁智深则翻身上马,持著禪杖,在府衙前后门之间来回游弋。
…………
州衙后堂,府尹坐立不安。
团练使黄安府邸突然失火,怎能会是意外,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
“蠢货!”他一拍桌案,茶水四溅,嘶声对隨从下令:“快!去大牢!將人犯给本官提到后宅来!”
隨从领命飞奔而出,却如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府尹心中恐惧如野草般疯长,在堂內来回踱步,低声咒骂:“蠢货!黄安这个蠢货!林冲那廝怕是正在劫囚!”
他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若能调集府內兵力,將大牢围个水泄不通,或可来个瓮中捉鱉,擒下这朝廷重犯,仕途便可直上云霄。
可这念头刚起,何涛等人的死状便浮现在眼前。他打了个寒颤,那股子狠劲瞬间泄了下去。
万一……万一这又是调虎离山,林冲的目標其实是自己呢?
他不敢再想,只觉脖颈凉颼颼的。
他又叫来一个隨从,命道:“速去给黄团练使传信,让他调厢军包围大牢!你从后门悄悄出去!”
隨从领命而去,依旧是杳无音信。
府尹额角冷汗直冒,忙命人去查看衙门外情况。
很快有人回报:“稟相公,州衙外人群很乱,但能看到有个骑著白马的胖大和尚在盯著衙门。”
府尹一听,险些从椅上滑下,颤声问道:“只他一人?”
“只见一人。”
府尹心下盘算,府內尚有百余兵士,乃是防备林冲的后手。若倾巢而出,怎知外面有多少伏兵。
他焦躁踱步,最后心一横,又叫来几个隨从和留守州衙的军头,命道:“你调三十人出去迎敌!”又指了指那些隨从道,“你们几个趁乱去寻黄安来剿匪!告诉军汉们,只要回援,本官就重赏!”
军头虽不情愿,却也只得点了三十个军汉,开了府门,呼喊著衝杀出去,隨从尾隨其后。
…………
早在府尹尚在犹豫之时,林冲已如猛虎下山,冲入大牢。只三两步,便將两个拔刀欲战的官兵砍翻在地。
余下牢子不过是些滥竽充数的差役,哪见过这般阵仗。待看清来人是那尊煞神,更是魂飞魄散,“噹啷”几声,朴刀尽落,跪地求饶。
林冲环视一圈,见白胜与宋江被缚於刑架,尤其看见宋江之时,也是一惊,当即喝道:“尔等速將白胜、宋押司,还有白胜浑家,一併抬到外头马车上!”
有几个老狱卒战战兢兢开始干活,其他牢子也有样学样,七手八脚地去解绳索,那老孙头则赶忙跑去放出白胜的浑家。
宋江悠悠醒转,见是林冲,心中五味杂陈。幸得方才那位兄弟仗义,否则自己当真无顏面对这位。
他挣扎欲起行礼,却被林冲按住,只得苦笑道:“林教头,多谢相救。”
林冲看著他这般模样,心中一嘆,
宋江终究是没躲过去,生辰纲之事叫他避开了,却仍旧栽在了我和晁盖的事情上,莫不是命中注定的?
拱手道:“不想押司也在此处,你我缘分,倒是不浅。”
宋江闻言一怔,目光扫过一旁同样被解下的白胜,瞬间瞭然,不由摇头苦笑,满是自嘲。
不多时,李氏也被放出。她踉蹌著扑到白胜身前,看著自家夫君体无完肤,话不成句,抱著他嚎啕大哭。
白胜被哭声惊醒,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发觉手脚束缚已解。他心中惨然:“莫不是要死了,公人发了善心,让浑家来见我最后一面?”
他虚弱抬手,想抚一抚浑家的头髮,却又无力垂下,气若游丝:“莫哭……是我无用……跟著我,你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若死了,你便改嫁,也省得再受苦……”
李氏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哭得更凶。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字字千钧:“白胜兄弟,我林衝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白胜错愕望去,待看清是林冲,浑身剧颤,隱忍许久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哽咽道:“我……我是在梦中吗?林……林英雄……小人……小人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林冲轻拍白胜肩膀,不敢用力,生怕白胜疼过去,沉声道:“你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端的奢遮,乃真好汉!更是我林衝过命的好兄弟!”
白胜仰天大笑,笑声嘶哑,混著血泪,扯得满身伤口剧痛钻心,可他毫不在意,只觉此生从未有过的畅快。
他这般小人物,身陷地狱般的折磨,未曾指望有人来救,却依旧死死咬著牙关。这份坚持,此刻竟有了回报,怎能不乐?便是即刻死了,也是值了!
林冲看著他,眼眶一热。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那一世的白胜,落寞佝僂的背影终於在阳光下挺直,转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冲与那一世的白胜对视,肯定地点了点头。
白胜笑著消散於那个时空。
林冲收回心神,厉声对早已嚇傻的牢子喝道:“还愣著做甚!速速將人抬上马车!”
一眾牢子忙不迭地將白胜和宋江抬出大牢,李氏紧紧跟在后面,一步不离。
吴用早已在外接应。看到宋江时也不由的错愕,来不及寒暄,先將宋江和白胜安置在车厢內躺好。
李氏守在白胜身旁,泪水涟涟,死死抓著夫君的手,身子不住地颤抖。
鲁智深正在府衙前酣战,见林衝出来,大喝道:“府里的官兵涌出来了,洒家看到有几个撮鸟溜出去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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