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响,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满是力量的手猛地掀开!

秦王政俯身踏出王车,目光如实质般压下,精准锁定在阶下躬身失措的弟弟脸上。

他自己的脸上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审视,复杂难辨。

“失忆?”秦王政声线平稳,话语有力:“往日种种,全都忘得一乾二净?连你的姓氏、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嬴成蟜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只觉那目光如冷电劈空,直刺心底,將自己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只觉那声音裹挟著千钧威严,透体轰鸣,將自己这条两千年后的孤魂震离躯壳。

他硬著头皮,竭力维持著那份空茫,缓缓摇头,声若游丝:“浑浑噩噩,似有所知,细究却想不起来……请王上恕罪。”

秦王政凝视许久,那目光仿佛要將嬴成蟜从里到外彻底看穿,漫长的沉默让门前的每一个人都倍感压力。

忽地,秦王政迈步下车,玄色袍袖拂动间已走到弟弟身前:“忘便忘了吧,先进去说话。”

“唯。”嬴成蟜低声相应,紧隨其后,內心长吁口气。

他没注意到,秦王政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赵高似有意若无意地瞥来一眼。

主室內。

秦王政自然而然地在客位落座,目光掠过弟弟这间陈设华贵却因主人病气而略显清冷的居所,最终在一盏灯油已烬,余温尚存的青铜雁鱼灯上打了个圈。

他凝视弟弟通红的双眼,沉声道:

“嗓音嘶哑好像击打破缶(fou三声),身形单薄如同风中蒲柳,你这是要走在寡人前头么?

“姬夫人在天有灵,若见你如此形销骨立,岂能安息?

“好生將养。

“明日章台宫朝会,燕使荆軻覲见,准你不必列席。

“朝政诸事,待你身子大好之前,一概不必理会。”

侍立在门边的赵高和角落的几名侍女悄无声息,如同背景。

[燕使?荆軻?图穷匕见!天赐良机!]府邸主人嬴成蟜却心中狂震,面上仍是一副病弱与失忆共存的懵懂,一一恭敬应下。

当下虽看似轻易矇混过关,但他绝不信这位扫灭六国、开创千古帝业的兄长会如此好糊弄,危机远未解除。

他必须展现足够的“无害”与独特的“价值”,展现到就算秦始皇怀疑他也不捨得处死他,还会给他以庇佑。

而这即將发生的“荆軻刺秦”,正是绝佳的投名状。

嬴成蟜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如何合理地预警“刺杀”。眼角余光却看到秦王政的手伸向了案头那捲他昨夜书写的竹简!

心臟骤然缩紧!

他从席上弹身而起,几步抢至案前,下意识想要抢下竹简。

手刚抬起,他强行遏止。

[慌个屁啊!秦国现在还是大篆!秦始皇又不认识简体字!]心绪稍定,他垂首站在一旁,看著秦王政拿起了那捲竹简。

嬴成蟜这突兀的动作,让门口的赵高眼皮微翻,又很快落下,继续恭谨侍立。

“哦?”秦王政对他这突兀举动似有所察,抬眼掠了他一眼,顺势展开竹简:“这是阿弟近日在读的书吗?”

嬴成蟜压下急促的呼吸,儘量让嗓音平稳自然,顺著话头道:

“回王上,並非读书。

“只是……只是臣弟醒来后心绪不寧,信手写画了些杂乱痕跡,实不堪入目。”

“信手涂鸦?不堪入目?”秦王政重复著他的话,目光却已落在那满简横平竖直的现代汉字上:“写画了这许多字?

[……字?]嬴成蟜垂眸敛目,很是敏感,心头刚升起一丝疑虑。

便见秦王政的手指,好似隨意地点向竹简中段的两个方块字——系统。

“系、统。”秦王政的发音字正腔圆,清晰无比。

二字如同穿越了千载时空的惊雷,悍然劈入嬴成蟜的耳中。

嬴成蟜的瞳孔骤然收缩,有如针尖。竭尽全力压制住猛然抬头的衝动,以免暴露瞬间血色尽褪的脸庞。

所有的偽装、算计、强装镇定,在这一刻被最原始、最无法理解的骇然彻底碾碎。

他满心绝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想不清楚,想不通透:

[秦始皇怎么会认识简体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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